玉明熙攥紧了手中的匕首,不动声色道:“松手。”
裴英犹豫了一会儿,松开了手。看着与自己不过一臂之隔的女子,她曾经那样温柔可爱,现在对他冷若冰霜。
眼眶中的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在她面前,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哭着求她:“我知道我不是东西,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知道错了,只要姐姐能出气,你打我骂我我都认,只求你不要不理我。”
刚迈出步子的公主定在了原地,她侧过身来,“跪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天上被风吹动的云。
裴英看着她的侧脸,她瘦了一圈,原本丰润的脸如今更显娇弱,脸上抹了脂粉,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是他最喜欢扑在她怀里轻嗅的味道。
她的容貌并没有什么变化,但那双眼睛却再也不会对他流露出哪怕一丝的在意。
他的心好痛,比发病时的蛊虫噬咬还要痛上千百倍,极度的痛苦让他眼泪像水一样流下,视线渐渐模糊,他跪在地上,在她面前放下了男人的尊严,膝盖隔着湿透的衣服与地面接触,刺骨的寒冷传来,他整个身子都被寒意侵透。
玉明熙转过身来看他。
她给他留了体面,让他做一个有名无实太上皇,已经是仁至义尽。偏偏他还这样贼心不死的来纠缠她,说什么认错什么原谅,她最后一点耐心都要被耗尽了。
心底燃起的愤怒让她高高抬起手,握在手里的匕首在夜色中闪着寒光,落下匕首,刀尖距离他的脑袋只有半寸的时候,裴英抬起头来委屈的看着她。
眼神相碰之时,玉明熙忙收住匕首,只这一瞬间的迟疑,她就再也下不了手了。
裴英不是赵洵。
他的血会弄脏她的手。
玉明熙愤愤将匕首甩出去,恨道:“你说知道错了,那你错在哪儿了?”
裴英苦苦支撑着随时都会倒下去的身子,痛苦道:“我□□熏心,骗了姐姐,还让你……我一定会补偿你的,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给,我求求你不要不理我,不要让我一个人去那偏僻的道观。”
玉明熙冷笑一声:“本宫如今是长公主,你现在还有什么值得我要的?是你这条命,还是你这有名无实的太上皇?”
裴英膝行两步跪到她面前,湿透的衣服拖在地上染了灰尘,又脏又皱,他却丝毫不在意,身体的不适无法让他回神,一双哭红的眼睛定在玉明熙身上。
“姐姐,你杀我一刀吧,只要能让你解气,我什么都愿意。”
所有的暴戾疯魔在她面前都落到了尘埃里,他极力放低自己的位置,从孤傲的野狼落魄成了任她欺辱的小狗。
可悲的是,玉明熙不屑于欺他,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厌烦。
刚刚那一刀若是落下来,裴英心里可能还会好受一些,可玉明熙偏偏没有,连一个让她赎罪的机会都不给。
她不怪罪他,不原谅他。
是彻彻底底的抛弃他了。
男人心底满是恐惧,他受够了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爬滚打的日子,没有人爱他也没有人在意他,从高高在上的位置跌落下来,陷在淤泥中爬不出来。
“姐姐,我从小无父无母,我不知道要怎样对一个人好,我害怕失去你,所以我越抓越紧,我……我真的错了。”他哭喊着,身子一寸一寸伏低,一头磕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面对着他痛苦的哭嚎,玉明熙心中已经无法再起波澜,“裴英,我不能再相信你了。”
有些错,犯一次就够了。
她轻轻俯下身去,在他面前半蹲下来,手掌捏着他的脸强迫他抬起头来。
指尖冰凉的触感让她怀疑自己碰到不是人而是一块寒冰,他的身体冷的像是从河里爬出来的浮尸,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与行尸走肉又有什么两样。
玉明熙平淡的说:“我知道欺骗你是我的不对,从一开始我接近你的心就不纯,我想对你好,也曾经想过对你好一辈子,不管这好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们都是一辈子的亲人。”
裴英缓缓抬眸,从眼睫之下窥探着她脸上的表情,看到她眼中的平淡渐渐泛起波澜,质问他,“我为你脱了奴籍,教你习武读书,供你衣食住行,你生病了我在你身边照顾,你写了错字我一笔一画教你改正,别人找上门来欺负你,我替你撑腰。而你呢,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心虚得不敢应答,女子的语气更加激动,“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而你只看到我想要利用你的身份夺取政权,你囚禁我,侮辱我,在那么多人面前逼我嫁给你,这就是你所说的爱?你把我当什么?!”
裴英被她的怒意吓得哭得更厉害,“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不是人,我连狗都不如,求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玉明熙咬牙说:“这话我也对你说过,我说我知道利用你对你不公平,我知道是我的错,我说我们可以商量,可你给过我机会吗?”
他们两人之间横了巨大的沟壑,从前他害怕这个生人,咬她打她,她也从不生气,还在人前维护他的颜面。
后来,他们成了姐弟,住在一起,成了一家人。
贪心不足蛇吞象,他心底肆意增长的渴求毁了这一切,他得不到她,连二人之间的美好回忆也一并失去了。
他哭得眼睛疼,他浑身都在疼,他的心脏跳的越来越慢,随时都会停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