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玉瑾嘴角微拧笑意,道:“如今京里还在传焦杏儿是我母亲的私生女呢,若是如珠如玉护着,岂不坐实此事。只有如草芥一般随便处理了,我才好求着殿下,帮我们扭转下话头。毕竟,谁会把亲生骨肉送到那种门上去呢?”
“您说对吗?祖母。还是说,那焦杏儿真的……”洪玉瑾直视洪老太太,眼里毫无怯意,亦无敬意,直勾勾问,“是伯府的骨肉?”
洪老太太被看得心里一颤,莫名发虚,下意识避开了洪玉瑾的瞪视。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洪玉瑾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已经知道了?
洪玉瑾的声音里没了往日的温婉柔媚,她冷冷又说:“殿下对我说,若我选不上太子妃,也无碍,即便我非贵女,连个侧妃也当不得,就先委屈委屈,等以后,那个独一无二的位子虽难,封个贵妃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洪老太太脸上一僵,室内一时无言。洪玉瑾冷了一冷洪老太太,才又开了口:“我自然是想着那个独一无二的位子,但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位子,只能选一人。要么选我,要么……”
她轻轻冷哼一声,挑帘走了出去。
洪老太太想叫住她问清楚,却只张了张口,便咽回了口里,让人快些去把洪大老爷叫回来。
母子两个商议一番,一个是已经着了色的桃子,一个尚是水中皎月,若需取舍,还是选前者踏实。隔日就写了封短笺,放入了匣子,又借口去见个亲戚,把杏儿哄上了马车。
章嬷嬷想要跟去,洪老太太使唤她走开,只让红叶跟着杏儿上了车。
杏儿并不认识京里的路和门牌,跟着的红叶却不是真红叶,觉得有些蹊跷,探头见有东宫的暗卫跟着,才放了心。
待到了一个并没书写门楣的高门前,同来的管家给门房递了封信,就自行走了,让杏儿这个马车暂且候着,等人出来接。
红叶等官家走了,下马车走到门房,拿了东宫的令牌出来,问这是谁家府邸,方才洪府管家给了什么,并催主事的出来问话。
少顷,管事的一溜烟跑了出来,说自家主子一向不住这里,少主子外出了,洪府递的木匣子还没交到主子手里。
红叶接过打开一看,气笑掉。
上面竟写着:“承蒙错爱,祈请垂怜。”
这是红楼里的花魁们约恩客才会写的话。红叶一脚踹翻了门房的厚重八仙桌。
洪家母子听完管家回来回话,听说孟公公不在府内,人还侯在门口,总是有些不安。就听到下人来报,表小姐的马车又回来了。
母子二人匆匆出来看,洪玉瑾也跟了来。
杏儿面色如常,甚至甜丝丝笑了笑,对洪老太太说:“那家亲戚说不在,让我先回来了。”
洪玉瑾脸色一沉,小声对洪老太太说:“老祖宗当她是个奇货可居,只可惜连那种人,也看不上她。”
洪老太太急着上前,“怎么回事?不是跟马车夫说了,在门口候着吗?你见到孟公公了吗?是孟公公让你回来的?”
杏儿倒是一脸迷茫,她哪里知道什么梦公公梦母母,是红叶下车又上车说的。而且回来的路上,红叶脸色铁青,她都没敢多问。
但是这个红叶是御树别苑的姐姐,孤身在洪家,她肯定是要护着的。就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今日没见到,改日再去就是了,老祖宗怎么亲自出来迎我了。”
洪老太太一口气噎在胸口,下人又传,孟公公来了。
洪玉瑾瞥了眼洪老太太,说:“别是又惹了祸,闹得孟公公上门了。”
洪大老爷最是懦弱,只听这话,便吓得往老母亲后面缩。宫里的几位大太监,虽然不能干涉朝政,但是捏捏他这种破落户,还是很拿得出手的。
洪家人还没来得及往外迎,垂花门里已经疾步跑进了孟公公,尚未到洪家人跟前,就扑倒在地,跪下磕头,嘴里念叨:“请小姐赎罪,奴才最该万死!奴才即便有一千一万个胆子,对小姐,也只有敬重恭顺之心。想是有人误会了奴才!”
他磕着头,后面又进来一队抬着东西的人,呼啦啦如同码头船上卸货,把箱笼铺摆在院中,一箱一箱,林林总总,也不知道是什么。
“奴才府里没什么小姐用得上的,这些暂且给小姐赔罪,待奴才再去采买别的,给小姐送来!”
孟公公来了便跪倒磕头,嘴里又是道歉又是恳求,倒把杏儿吓了一跳。洪家人也满是惊疑不定,都不知道该不该去搀扶。半天总算是听了明白,孟公公似乎是来向焦杏儿赔罪的,就因为洪家把焦杏儿送去了孟公公的私宅门口。
洪老太太嘴巴都哆嗦了。
“这……这是……怎么,怎么回事?”
抬了东西的人退了出去,一位锦衣管家走了上来,把一个匣子递给孟公公。孟公公接过匣子,打开来,从里面拿出几张黄色印章的纸契,往杏儿跟前膝行几步,捧着纸说:“这是西郊那个宅子的地契和房契,请小姐收下,我今晚回去,就把里面的杂物搬走,小姐只当个别院留着。”
洪家人无论主仆,都已然呆住。杏儿终于听清楚了孟公公的话,有些胆怯地走上前,说:“大叔你快起来,你这般又跪又哭,我有些害怕。”
孟公公一怔,偷偷觑了眼,从地上站起,却仍微微俯身。
杏儿吁了口气,安慰孟公公:“我与大叔并无仇怨,大叔为何向我赔罪。原来今日那个宅子是大叔的宅子,那你快回去住着好了,我可不要抢别人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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