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元罕以为霍余和公主至少要在淮南待上一段时间,起码要等长安陆氏判决下来再离开,但这消息太突然了,钱元罕不得不冒着夜色赶来询问。
霍余没有和他解释原因,只掀起眼没甚情绪地说:
“我向圣上举荐,让你掌管淮南,圣上既然会同意,就代表了对你的信任。”
“无需我多言,你也该知晓得圣心该有多不易。”
钱元罕眼中闪过了然,霍余这话是在劝诫他,权贵迷人眼,可若行差踏错一步,陆氏如今的下场可明晃晃摆在他眼前。
钱元罕垂头,他待霍余很恭敬:
“请大人放心,淮南会是大津朝最坚韧的一块盾。”
霍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静待。”
曾经陆氏也是忠心耿耿,但时间会改变太多东西,人心难测,他也不会相信钱元罕的一时之言。
等霍余回到公主房间时,天际都快泛白,连续几日奔波,许久不曾休息,他不由得疲累地捏了捏眉心,盼秋见状,低声:
“大人在榻上先躺会儿吧。”
盼秋知晓,大人和公主亲密,甚至同床共枕过,所以,才会有此一说。
过于疲倦不易于翌日赶路,所以,霍余也没有拒绝。
然而,刚到软榻旁,他就看见铺在软榻案上的一幅画,笔墨才干,一瞧就是新出的画,霍余对公主的一切都很熟悉,只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公主作的画。
陆含清的画像引入眼帘,尚未看全,霍余就下意识地皱起眉。
什么玩意儿?
这厮也配让公主为其作画?
然而视线下移,他漆黑的瞳孔倏然一缩,画中女子狼狈地跌跪在地,一手撑地,一手下意识地护在身前,画中只有背影,看不见女子在护着什么。
但霍余知道,前世陆含清偷袭长安,正是公主有孕九月之时,将要待产,一举一动都很艰难。
画中场景让霍余心脏似被锤子砸得闷疼,他仿佛被钉在了原处,一动不能动地盯着那副画。
他的异样太明显,盼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一拍脑袋,她忙着吩咐人收拾行囊,一时竟忘记将画收起来了。
她忙忙上前,就要将那画收起来,霍余拦住她,低声暗哑:
“别动。”
盼秋不解:“这幅画有甚好看的?公主胡乱作的画!”
她不敢去看那画,只得将这画归结为公主胡乱闹着玩所作。
然而霍余却很清楚,并不是。
公主是个骄傲的性子,此等画面,哪怕只是梦中出现,恐怕公主也会比任何人都想要忘记,然而如今却被她画了出来,就代表她根本忘不掉!
能被公主铭记在心,或者说铭恨在心的,只有一件事。
霍余视线黑沉沉地盯着画中那碗被打翻的药,自及笄醒来后,公主一切的不对劲似乎都串了起来,她不再爱娇气地让人喂药,一提治身子的药材就恹恹。
前世陆含清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霍余艰难地垂眸,问盼秋:
“公主可和你说过这幅画?”
盼秋一点也不想讨论这副画,她闷闷地说:“没有,公主还未画完,就睡了过去。”
霍余似早就猜到,根本不曾意外,他没有继续阻拦盼秋将画收起来。
他只是一寸寸地将画中情景狠狠地记在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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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媛觉得她这一觉睡了好久,一睁眼,居然就见到了霍余,她稍睁大了眼,眸中的困恹都少了许多,她蹭在锦被中,并没有要立刻起身,软趴趴地含糊说:
“你回来了?”
女子眸中干净透彻,直白地看向他,有一瞬间,霍余心中软得一塌糊涂。
他将公主扶起来,低声说:
“抱歉,我回来晚了。”
陈媛摇头:“不算晚。”
盼秋伺候她穿衣洗漱,知晓用完早膳就要离开淮南时,陈媛轻挑了挑眉梢,昨日记忆回拢,她知晓,昨日她忽然睡着,肯定吓坏了盼秋等人。
所以,陈媛什么都没说。
先不说霍余已经回来了,即使霍余没有回来,她早就答应过盼秋会离开,不会在这个时候反悔。
陈媛永远都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公主一共只在淮南城待了半个月,这半个月内,起初淮南城很安静,直到后来霍余上山,才有百姓敢出来上街,如今,淮南城又恢复往日的热闹。
陈媛掀开提花珠帘,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这一幕。
她一直都清楚,底下的老百姓不会在意如今的当权者是谁,他们在意的是自己安稳的日子可会受到影响,同样的,只要当权者并非格外压迫,他们也不会逆骨造反。
所以,有错的只是那些狼子野心的人罢了。
梦中长安城的百姓被吓得提心吊胆,四处躲避,叛军入城烧杀抢掠样样皆行,而如今,她处理了陆氏等人,却未曾打扰淮南城百姓的安居乐业。
只因,百姓无辜。
凡处在大津朝的版图,都是大津朝的百姓,在这方面,长安城和淮南城没有区别。
陈媛放下提花珠帘,一万禁军随行,马车从城门口离开,四周百姓注目送行,陈媛知道,这一趟淮南之行,伴随着她的噩梦,到此就彻底结束了。
队伍未停,赶了一日的路,才梧州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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