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明德摆摆手,漫不经心,“所以,你须得写一封忏悔书,说你是自愿放弃承爵的,自然一切迎刃而解。放心,只要我还是武晋侯,就会让你们一房继续住在席府,和之前一样,不必偷偷摸摸地住到外头去。”
席存林心灰意冷,他看着席明德那副好像这就是最合理的处理方法的模样,好像才第一天认识这个老人一般,“看来父亲早都想好了。”
“你有什么不满的?”席明德皱眉,自以为自己已经十分大方宽容,“你自小就比不上老三,才华做人都不行,这次又犯了这么大的错,我能让你和你的家室搬回来住,已经是网开一面——等我百年之后,你还能分得家产,以席府之人自居,别人盼都盼不来这么大的好处!”
“父亲的意思我明白了。”席存林道。
席明德这才稍稍有些满意地点头,“还算扶得上墙……”
“父亲明知道自己错了,却不想承认自己过于苛责我这个嫡子,又落不下脸来打自己的嘴巴,所以另外想了个办法,让我打断自己的腿,好成全您自己的颜面。”
席明德隐秘的心思被儿子当面毫不留情地说破,顿时老脸一红恼羞成怒,“你是我儿子,我说什么,你便该做什么,还敢顶撞反抗?你今日要是不答应,我是绝不会让你再这么堂而皇之地回到家里来的!”
“那不回便是。”席存学沉声说道,“我蒙冤入狱,平日里总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父亲不但从未替我求情说话过一次,反倒想着要撇清和我的关系,甚至将我家室都赶出府去,不知旁人此时都在背后如何笑您凉薄无情。”
“我是你父亲!”席明德厉声喝道。
他是越老越执拗的性格,根本容不得人忤逆他,原本这次的事情做得不地道,确实想着要先让大儿子回来度过这阵子风头再说,可退朝之后政敌的讥诮和大儿子的反抗令他又立刻改变了想法。
——我的儿子,我要打死他都是我自己的事,他有什么资格跟我叫板?
逐出家门都算是轻的,这个不忠不孝的儿子大不了就此不要了!
“这也就罢了,如今圣上恩准儿子出狱,说了儿子是清白的,父亲居然还要倒打一耙说儿子有错,是不是要去宫中和圣上争辩个谁对谁错?”席存林一口气说了下去,愤怒像是熊熊燃烧的篝火,“我是不会接受您的条件,自愿放弃承爵的,父亲若是一意孤行,大可以直接将我的名字从族谱上削了去,这天下总是有公道的!”
席明德一听,大儿子这还威胁上他了,气得手指发抖,“不孝子、不孝子!”
席存林低头一礼,竟没再和席明德纠缠,转头就自个儿出门走了,满心充斥着对父亲的失望。
他原本差点就直接走了,可想起席老夫人,又叹了口气往另一端走,席明德大约是气蒙了,竟没让人将他赶出去。
席老夫人在席存林前脚进门的时候就知道了,等了会儿果然见她一脸愤懑低落地过来,便知道席明德那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笑了笑,道,“不急这一两日回来。”
“父亲他……”席存林叹息道,“当儿子的本不该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可父亲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你且安心在外住着,若是短缺了什么,尽管派人来告诉我,我从私库里替你补贴。”席老夫人的表情却很平和,“我本想让你去劝你不要来的,可晚丫头说得对,你总归得见见你父亲才能死心。”
席存林讶异地抬起了头,“阿晚?”
马车里的席向晚在席府门口等了不多久,就听见车夫的声音传了过来,“姑娘,大爷出来了。”
席向晚立刻道,“将车子赶过去。”
席存林出了席府大门一张望,果然见到一辆挂着王家牌子的马车悠悠驶来,他的独女已经笑盈盈地掀开了车帘一角遥遥看着他,不由得心中一暖。
就算只是为了四个孩子,他这次也绝不能再退让了。
“父亲。”席向晚近了后朝他一笑,“咱们回去吧。”
她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只回去吧这三个字就证明她什么都猜到了。
无论是席明德的打算,还是今日会发生的争吵,乃至于……之后该如何做,他的小女儿都提前想明白了,他这个当爹的却还云里雾里,想着也许还能跟席明德和解。
席存林想到这里,叹了口气,牵过自己的马儿,打起精神笑道,“好,咱们回家。”
马车走走停停到了王家门口时,席向晚才下车对席存林道,“父亲莫急,现在又急又怕的,可不该是咱们一家,而是那头的人。倒是母亲这些日子受惊受累,您多多陪她,外界说什么,您都无需在意的。”
席存林想到席老夫人方才对他说的种种,点了点头,见到小女儿娇俏的模样,又忍不住道,“只是这样一来,你的亲事又要耽搁了。”
再几个月,席向晚就要及笄。
大庆律法中,女子及笄便准嫁,及笄时还不嫁人的姑娘虽然有不少,但十之□□也都是已经定了亲的,像席向晚这样连定亲的风声都没的就几乎是独一份了。
若是过了十五岁的生辰还没有定下亲事,那可是会被人在背地里说闲话的。
席向晚却不甚在意这些。席存林这么一提反倒让她不太愉快地想起了还没离开汴京的樊子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