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阳看得轻轻叹了口气,却不是叹息, 而是感慨又舒心。如果席向晚无意, 她觉得这婚约解除了对双方都好;可眼下显然席向晚并不讨厌宁端,那嵩阳自然是不可能就这么让这两人把婚事就这么搅黄了的。
长公主正这么想着,离她最近的皇贵妃就轻笑起来, “圣上可是做了一件锦上添花的大好事儿呢。”
见到永惠帝和嵩阳同时朝自己看来,皇贵妃掩嘴接着说道,“我先前总听圣上说, 担心副都御使孤老终生,这一次给他赐婚,倒像是找着最好的姻缘了,还是圣上慧眼。”
嵩阳含笑不语。
皇贵妃这话说得当然没什么问题,甚至还将话中几人都夸奖了一番, 可这话里的深意细思起来……却是很诛心的。
永惠帝闻言也满意地笑了,他看向立在一旁待命的宁端,摇头,“可不是么,真怕朕的爱卿只顾了国事,顾不了家事。这次是歪打正着——宁端,你可得想办法好好谢谢朕。”
宁端躬身,“臣愿为圣上肝脑涂地。”
“大过年的,说什么肝脑涂地。”永惠帝失笑,“一会儿宫宴散了,朕特许你不用管朕,送户部右侍郎一家出宫,可好?”
宁端略略停顿了一会儿,接着,他有些不自然地应了下来,“臣领旨,谢陛下。”
皇贵妃在旁又道,“这席府嫡长女真是漂亮,先前姝儿还不服气,今日一见,我看不服气也得服气了。”
坐在不远处的六公主没反驳,气得绞了自己的手指,征询似的往身后女官瞥了一眼,见对方默认地垂下眼睫,才放下心来。
易姝知道今晚极其重要,当然也不会贸然坏事。可要席向晚就这么毫发无伤地离开皇宫,那她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她要席向晚在这么多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乃至于邻国的使团面前好好地出一次丑,让所有人以后提起她,都只会记得今日这难堪的场面!
宫宴这样的场面,没人敢造次,平日里有什么龃龉也都掩藏得好好的,殿中一团和气,觥筹交错煞是平和,还真有一派盛景展望来年的势头。
可身为屈指可数知情人之一的席向晚,只觉得殿中像是有人在奏着什么杀气四伏的曲子,前头轻缓的过了,节奏便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好像下一刻就要利剑出鞘似的。
宫宴的惯例是给每位官员按照品级分配不同数量的菜色,等到菜肴都上完了之后,宫宴也就即将结束了。
席向晚转眼望向殿外黑沉沉的夜幕,轻而长地舒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有人匆匆从殿外进来,绕着路穿过人群,从隐秘又不引人注意的路线快步走到宁端身旁,低头对他耳语了什么。
宁端听完便挥手示意他下去,面上没什么变动,只几不可察地往席向晚的方向扫了一眼。
永惠帝在座上笑道,“宁端,都要除夕了,都察院还缺不了你这一时半刻的?”
“圣上说笑了。”宁端躬身道,“是我的马惊了,宫人们拉不住。”
“你那马儿是性子躁得很。”永惠帝显然知道宁端那匹爱马的脾气,摆手道,“你去吧,别让你的马不小心给人伤了。”
——听听,皇帝担心的不是宁端的马伤人,而是有人伤了宁端的马。
宠臣和普通臣子之间的一线区别实在是令人难以忽视。
席存林只觉得一时间同僚们注视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更加炙热了起来,叫苦不迭地喝下了一口又一口别人敬过来的酒。
唯独席向晚将下巴抬起了两三分,视线追随着宁端的背影往外跟去。
宁端的属下来寻他,说的多半不是那句话,大约是出了什么别的变动。
——再说了,宁端那匹马儿她可是见过还亲手摸过的,温顺得很,怎么可能因为惊了就制造骚动?
宁端稳步绕出朝阳殿,见到方才进店的属下就在殿下等着,走向他时眸色沉了下去,“谁的人?”
“六公主易姝的。”那穿着软甲的都尉躬身道,“人还没招,但东西已经找出来了,大约是想将令人浑身发痒的药粉下在席府姑娘的茶水中,令她……”
都尉没说下去,知道席向晚是宁端未婚妻的他也根本不敢说下去。
在都尉看来,六公主这真是再蠢也没有了——难道她以为自己的一点小手脚,就能越过禁卫军和都察院的手眼?哪怕是她的母亲皇贵妃,也不敢夸下这样的海口。
“人先押起来,派个人顶替她。”宁端沉声道,“今夜没有留给她的功夫。”
他往回走了几步,又转身道,“再有这种,不必告诉我耽搁时间,自行处理。”
“是。”都尉冷汗涔涔地低头应了是,等宁端走远才直起腰擦了一把冷汗,左右一看,扶着腰间佩刀匆匆离开。
宁端很快去而复返,面上神情像是一张面具似的波澜不惊。
其余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皇贵妃往六公主那边望了两眼,没有多说什么。
易姝自己更是等得心焦,瞪了自己的女官好几眼,最后终于等不下去,给自己满上一杯酒,起身撒娇道,“父皇,我代兄弟姐妹们给您敬一杯酒,祝您来年仍然是我们所有人心目中顶天立地、英明神武的好父皇!”
身旁的几位公主顿时向她投去目光:谁让你代我们说话了?
永惠帝闻言高兴地笑了,他举起酒杯,等大太监将其注满了香醇酒液之后,抬头一饮而尽,“小六说得好,是来找朕讨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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