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向晚被这番理论说服了。她犹犹豫豫地放下手,下一刻就被宁端上移的手指捏住了两颊。
“张嘴。”他说。
席向晚不知为何脸上更是热气蒸腾,好似要烧起来了似的。她闭了闭眼睛,羞窘欲死地张开嘴,让宁端看里头的情形。
宁端稍稍抬高席向晚的下巴,凝神往里头看了一眼,却因为夜间光线昏暗看不太真切,他动了动手指,声音低沉,“再张大些……舌头伸出来。”
席向晚干脆紧紧将双目闭上,视死如归地将舌尖上的伤口伸出去给宁端看了。
天地良心,宁端一开始真的只是想确认席向晚的伤口要不要紧,他见过太多想咬舌自尽的人最后只落得个哑巴的下场,生怕席向晚张嘴时里头都是鲜血,见到只是舌头靠尖端的部分被咬破了一小块,周围也只渗了淡淡的鲜血出来,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紧接着,他就觉得这场景不太对了。
席向晚的睫毛不安地颤抖着,像是一碰就会惊醒飞走的黑色蝴蝶;她脸上的酡红更是好像不胜酒力似的,在瓷白的皮肤上带出几分令人怦然心跳的艳色。
她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她将自己的呼吸也屏住了。
她这样紧张,却还是全然信任地将自己交到了他的手里,照着他的命令张嘴吐舌头了。
宁端轻轻动了动捏在席向晚脸颊上的手指,动作不敢太大,怕她察觉到自己的动摇。
他想起嵩阳长公主斩钉截铁地告诉他:只要碰触过这个人,就再也不会舍得放她走了!
宁端微微地垂下了脸去,席向晚的脸和他只相距那么区区一两寸的距离,只要他想,都可以数清她有多少根睫毛。
他不由得盯着看出了神,希望时间就此停留在这一刻,不必再往前多走一步。
这就很足够了。
他也从未想过要索取更多。
时间好像过去了许久,又好像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席向晚终于听见宁端说道,“没事,这几天吃得清淡一些,三五日便好了。”
席向晚如蒙大赦,连忙闭上嘴扭头往外走,脸埋得低低的,“那我们赶紧走吧。”
她没察觉到宁端在她身后没有移动步子,落在她背上的幽深视线更是如同刚刚从沉睡中苏醒的猛兽。
临到了内殿门口,席向晚才头也不回地道,“我……我在意安危的人,不是只有父亲和母亲的。”
说完,她提着裙摆匆匆绕了出去。
宁端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大概是他们刚才见面时提到的话。
席向晚说只要她在意的人都平安无事,衣服弄脏也没关系。宁端当时下意识以为席向晚是在询问席存林和王氏的安危,就说了武晋侯夫妻的事情。
而席向晚刚刚又说,她在意安危的,不仅仅是她的父母亲。
宁端略略转过脸去,将水盆中浑浊的水泼去,又重新倒了一盆冷水,这次深吸口气,将整张脸埋了进去,好好清醒了一下。
于是在外间等了一会儿的席向晚见到从里头重新走出来的宁端时,不由得就微微一愣:这人怎么将自己的头发也打湿了大半?
宁端这会儿不细看已经看不出是浴血奋战过的人了,他身上露出的皮肤都被擦拭干净,再没有留下任何血迹,只是一身红衣仍旧有些令人望而生畏。
他走到席向晚身边,那被打湿往下滴着水的碎发使他看起来稍稍人畜无害了些,“可以走了。”
席向晚却拧眉看他,“外头天寒地冻的,你的头发……”
“不碍事。”宁端将一旁下属递来的厚披风盖在席向晚肩上,而后隔着厚重的衣物在她身后稍稍推了一把,“我不怕冷。”
席向晚抬眼望向黑沉沉的天,跨出门槛的同时不由得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过了三更天了。”宁端道。
席向晚沿着刚刚又积了一层雪的台阶慢慢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得极稳,闻言轻出一口气,“过得可真快。”
她在后宫这头和皇贵妃周旋,话里话外都是机锋,几度险些就闹了起来,席向晚也一直没有找到出手打破平衡的机会,好在易姝最后冒冒失失地送上门来让席向晚给逮着了,不然后头的事情恐怕还没有这么顺利。
席向晚原先可是想好自己可能会在皇贵妃手中稍微吃些苦的,不想竟然真的毫发无伤地枪林弹雨里出来了。
难能可贵的是,身旁的宁端居然也安然无恙,父母更是安稳地提前出宫未被波及,一切都比席向晚事先设想过的还要完美。
若说其中有那么一点点的缺憾的话,那必然就是樊子期了。
像是心有灵犀似的,走在席向晚身旁的宁端接话道,“樊子期和众人一道出宫,六皇子带入宫中的人要么自尽,要么是被钱骗来的散兵游勇,想追查到他身上很难。”
樊子期这一手是明目张胆的偷天换日,甚至比上一次王家密信时做得还要露骨。
他的倚仗就是自己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即便永惠帝知道是他做的,却也抓不到任何错处,即使想要栽赃似的制造一些莫须有的证据出来,樊子期都不会给永惠帝留任何机会。
第一次时还算得上隐晦,可第二次,就几乎能算得上是挑衅了。
樊家的胆子这样大,难道是不准备忍耐太久了?
席向晚轻轻叹息,“不若从他的弟弟樊承洲身上着手吧,他们兄弟……并不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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