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那群迂腐的书呆子围着慕青县主府不肯离去。国子监也被惊动了,有些举子胆大包天,竟敢在慕青县主府外粉墙上写下檄文喝令公子交出罪魁祸首夏七娘。”一个正值壮年的侍卫握着佩刀匆匆赶来。
夏芳菲呆若木鸡,无奈无力之后,越发生出一股愤懑,不解道:“请问这位侍卫大哥,我先在曲江江畔被那狗、敏郡王羞辱,失魂之下跌入江中,几乎命丧黄泉,如论如何,都是满腹冤屈的苦主,为何……那群读书明理的举子,要口诛笔伐我?”
侍卫听见声音,依旧规矩严明地不抬头,瞬也不瞬一眼地道:“夏七娘说的是今春曲江江畔上的美谈?”
“美谈?”不该是惨剧吗?
“曲江江畔上,敏郡王不惜与康平公主、韶荣驸马作对,与梁内监周旋,揭发韶荣驸马十几个外甥在春闱舞弊的美谈。”侍卫道。
“怎么会这样?我们家七娘呢?就没人替她打抱不平?”柔敷义愤填膺道。
“大义之下,不必拘泥于小节。”侍卫又道。
“放屁!”柔敷忍不住骂道。
原来,我等只是小节……夏芳菲咬紧牙关,眸子里满是愤怒,再次庆幸自己一没死,而没顺应人心出家或自裁。
“若想不成为小节,便要忍受刮骨之痛,舍去一些东西来换。”秦少卿悠悠地说道,见侍卫等着他吩咐,便道:“这定是慕青县主、灵王爷使出的祸水西引的招数,莫叫他们因为夏七娘分散了对慕青县主的攻讦,快叫些人散出消息,叫举子们齐心合力地攻讦慕青县主。”
“是。”侍卫一拱手,便向外去。
夏芳菲愣愣地望见侍卫望去,瞧见庭中终于消停下来的那狗,瞄见他胸膛上一片鲜血淋漓,不禁有些同情那狗,身为外戚,还是个备受溺爱的外戚,那狗莫不是只得如此,才能搀和到秦少卿、萧玉娘大兴医道的壮举中?
“夏七娘,我见你跟在玉娘身边……”
“少卿不必多言,身为小节,我知道该如何成就大义。关押女子的屋舍就在方才做法的大屋吗?”夏芳菲望见又有几人来跟秦少卿汇报,当即领着柔敷自觉地向大屋去,此时若还不明白秦少卿大材小用亲自唤她出来的意图,她便枉费了骆氏十几年的教诲。
“夏七娘不必忧心,夏刺史不日便进京,你一定会逢凶化吉。”秦少卿道,见夏芳菲脸色一瞬间越发难看,不解她为何会如此。
“多谢少卿相告。”夏芳菲只觉得自己命途多舛,还不曾跟骆氏和好,比骆氏更古板的夏刺史便又要进京了。低着头,领着柔敷向大屋去,心知若自己提起银钱、攀附权贵的话,今次的事定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能往怪力乱神上扯,年纪大了越发敬畏鬼神的太后才会心生忌惮,大举整饬巫蛊,至于她的下场……反正夹在中间也不得好,不如大义凛然一次。
大屋里的法器、鼎炉、符咒、虫蛇已经被扫去,门窗上鸦青的锦缎也被扯去。
五间的宽敞大屋子此时露出宣阔的真面目,大屋里原本在乌烟瘴气下,不论身份辈挤在一起做法的几十个女子,此时按着身份分左右前后坐下。
夏芳菲进来时,扫见最后面坐着的是市井中的神婆,神婆前是小家碧玉,再向前,就是有些身份的贵女。廖四娘坐在略靠前的位置,夏芳菲斟酌着,便在她身边坐下。
“七娘,玉侧妃可还好?”廖四娘问。
夏芳菲道:“还没醒来,不知到底好没好。”
“那……敏郡王如何了?”廖四娘又问。
夏芳菲察觉到周围的妇人都向她这探头就连骆得计都忍不住再三看她,踌躇再三,不忍心哄骗廖四娘,当即握着她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反复写了个“谎”字,便在她耳边轻声道:“县主说了……咱们只管说做法时,见到了阎王老爷,在他跟前狠狠地告了那狗一状,如此,那狗如何,都是因他自己个咎由自取,咱们便可安然脱身。毕竟鬼神一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原来如此。”廖四娘握住夏芳菲的手心,以表示自己明白了。随后心情大好地拉着夏芳菲一一将在座之人的身份说给她听。
夏芳菲心里冰凉一片,听廖四娘的话,这些人虽不是权倾一时的贵人,但也是上中下三层女子中的佼佼者——不然,怎会跟那狗有过节,今日她为附庸萧玉娘成就大义,将这群人都骗了,日后在长安城里,她休想再结交什么人了。
咣咣的声音传来,众人抬头,却见是几个粗壮婆子抬着案几屏风进来。
待案几屏风铺设整齐后,几人从门外走近,走入屏风后入座,随后,屏风后一人古板地呼喝道:“夏七娘可在?”
夏芳菲听出这声音是说她是小节那位侍卫的,立时起身道:“在。”
她答应后,几个不曾受过如此屈辱的贵女当即呜咽啼哭不止。
“请夏七娘坐在屏风后,将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是。”夏芳菲起身,拿着手将长裙上的褶皱抚平,在屏风后坐下时,望见屏风上绣着的是雪中红梅图,不禁想,曾经,她也是个阳春白雪般清高的女子,如今,又市侩又势力,“今春,民女与表妹去曲江江畔上看进士游湖,不料被敏郡王双双欺侮……”
“咳!”因据说屏风后是三司会审,骆得计不敢贸然出声打断夏芳菲,只得咳嗽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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