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
一声呼唤,叫夏刺史回过神来,明媚的眼光射得他眼睛疼,只瞧着阳光下,有个身穿蓝灰袍子的儿郎慢慢向他走来。
因在公堂上见过,夏刺史蠕动了两下嘴唇,眼角扫见宫门外的好事之人因一声岳父纷纷拿着眼睛看过来,勉强笑道:“原来是敏郡王。”
“岳父,小婿已经不是郡王了。”甘从汝蹙着眉头,神情很是忧郁,“小婿才接到圣旨,小婿万万不舍叫芳菲随着小婿去岭南,但小婿此时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想见太后一面也不成。岳父瞧瞧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叫太后收回圣旨?”
岳父、小婿、芳菲……
夏刺史只觉得甘从汝看似忧郁,实际上正在窃喜,不然这称呼怎会那般亲昵,抿了抿嘴问:“……眼下,你住在哪里?今儿个上朝,瞧着帘子后太后身边站着个女官,可是,你府上的侧妃?”
“……是。郡王府被没收了,该散的都散了。甘家还有一处老宅,但老宅年久失修,满是霉气……”甘从汝不肯多提萧玉娘,甚至怕见到秦少卿,他总觉得,倘若那日听着萧玉娘对太后的称呼不对,便提醒秦少卿,秦家便不会受此重创。
“搬来骆家住吧。”夏刺史略驼着背,用眼角细细再将甘从汝看了一遭,在心里摇摇头,他不喜欢这么妖娆的女婿,可不喜欢之余,又诧异,不过是换掉了彰显身份的紫袍,怎地这厮就比早先懂得礼数了?
“哎。小婿的鞋袜衣裳,都已经送到骆家去了。小婿这就随着岳父去骆家。”甘从汝不觉有两分自得,心道夏刺史定是被夏芳菲坚定的心智感动,才会这么快地接纳他。
夏刺史心里想的却是给游氏添麻烦。
他虽觉跟女子计较太过小肚鸡肠,但眼瞅着夏芳菲从个……旁人眼中的懦弱,却是他眼中的娇矜,变成个“不拘小节”的女子,不免就想若不是吃了大苦头,谁家舍得好端端的娇弱女儿变成那么个油盐不进的样子,是以,虽说骆得计无意吃了梁内监的药后受了些苦,他心里依旧气不平。
在他看来,游氏的软肋,一是骆得计,二就是小气。倘若叫了甘从汝去骆家住,狗改不了吃、屎,甘从汝必定会惹事,就算不惹事,在吃用上他也必定会挑剔,怕只他一人的吃用,就够骆家一家半年的嚼头。
游氏心疼银子,必然闹心,既然闹心,必然要教唆骆澄来劝说他令甘从汝搬出去;骆澄要面子,又指望他帮把手将官位讨回来,自然不肯。如此一来二去,游氏少不得要跟骆澄争执。他再稍加挑拨,只一招借刀杀人,就能叫游氏的日子不好过。
甘从汝不知夏刺史的心思,紧跟着又问:“那三媒六聘该如何料理?宴请宾客呢?又该怎么办?”
“……你只管过来,都交给骆家料理。”夏刺史心叹只能委屈骆澄了,事后他暗中为他的官位奔走一番,聊作补偿吧。
“是,小婿都听岳父的。”甘从汝全然没往上门女婿一事上想,听夏刺史这么说,就觉夏刺史不仅仅是接纳他了,甚至是对他十分地中意,乃至十分喜爱,不然,夏刺史怎会没往聘礼上想?
☆、心思各异
晴空万里无云。
梨雪院里,杨念之、张信之正伺候着夏芳菲临摹字画,就见骆氏快步从外头赶来,红着眼眶对夏芳菲道:“我苦命的芳菲,太后下旨,叫你跟、甘县丞赶在八月里完婚。”
骆氏身后,跟着幸灾乐祸的游氏、大病初愈的骆得计。
夏芳菲呆住,握着笔杆子半天没醒过神来。
“恭喜七娘、贺喜七娘,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天赐良缘。”张信之、杨念之齐声道。
夏芳菲呆过之后,再料不到自己下一步的举动。只见她将笔立在笔架上,把甘黎的字画收起来,才镇定地问:“父亲可回来了?”因与骆氏的隔阂,虽此时见骆氏满面关切,却也跟她亲近不起来。
“老爷把甘五郎带回来了!老爷人还在路上,请父亲、母亲给甘五郎收拾屋子。”先夏刺史一步赶回府的骆得仁脸上满是汗水,因柳姨娘还在闭门思过,擦汗时,很有些幸灾乐祸地瞥了游氏一眼。
游氏原本扶着骆得计的手一放,脸色大变道:“甘家又不是没有宅子,就算没了郡王府,他家里也还有上千间屋子呢。”
“五郎说老宅陈旧,里头都是霉味。姑父听了,立时心疼地叫五郎回府来住。”骆得仁原当甘从汝不是郡王了,就有些小看他,此时听游氏说甘家老宅还有个上千间屋子,转念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下言语里与甘从汝亲近了不少。
“老爷心疼他?”骆氏跌坐在夏芳菲对面的圈椅中,半天发狠地握住椅子把手,冷笑道:“太后赐婚那又怎样,老爷不是先跟一户人家定下亲事吗?芳菲,你既然认识那户人家,且告诉母亲那家是谁,叫母亲送信过去,便是太后,也不能给已经定过亲的女儿赐婚。”
“母亲稍安勿躁。”夏芳菲心内波涛起伏,心知以夏刺史的性子,他喜欢的必定是秦少卿那一类的女婿,如今他“心疼”起甘从汝,就有不得不心疼“甘从汝”的理由,自家万万不可鲁莽,在阴错阳差下给夏刺史惹是生非。
“母亲,父亲说五郎眼瞅着进门了,叫你快些去张罗。”骆得仁催促道。
游氏气得微微打哆嗦,夏家一家三口住在骆家就罢了,亲里亲戚,总不好撵他们去住客栈,可夏家没完婚的女婿竟然也要住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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