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如果之前纪霖深的报复是一报还一报,那么他的目的早就达到了,没有必要再——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公司主动退出竞争?”纪霖深不听她卖惨,还没等她说完就直接直截了当地打断了。
虽然是问句,但话语里是明显不会相让的肯定。
温蔷声音停顿,嘴唇抿住。
商场厮杀,胜者为王,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要求是不合理的。如果现在她父亲的公司没有倒下的话,这块肉他也不见得会拱手让人。
更何况,现在透露出温氏也会去竞标,纪霖深更不可能放手了。
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办公室安静下来,窗外朝阳透进来的暖白色光束在黄梨花木的每一条纹理里流转,墙角的落地钟发出轻微的滴答响声。
温蔷几乎能听到自己无法平息下去的呼吸声。
忽而,纪霖深又开口了:“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他思忖了下又补充道:“甚至那份保证金我都可以帮你父亲准备。”
温蔷看着他,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等待他后面的话。
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她很清醒。
纪霖深起身走到书桌前,向后倚靠着。他的身高比她高出一大截,即使斜靠的姿势,也将她完全笼罩进了他的影子里。
此刻他正居高临下地看向她,缓缓启唇:“温蔷,你求我。”
“什么?”
“求我,或许我就答应了。”
纪霖深侧对着落地窗,立体的五官让一半面庞都半明半暗地匿在阳光里,唇角罕见地微微勾着,笑意却不及眼底。
温蔷看了他半晌,睫毛的颤动终于抑制了下来。她垂下了头,连带着声音都轻了很多:“那...我求你将这次竞标机会让给我父亲。”
他想看她低头的样子,她就低头。
她现在已经明白了,有很多东西,比骄傲,比自尊,比脸面,更重要。
她的视线朝下,毫无聚焦地盯着脚边地毯上繁复的纹路。
耳边是指针声音,滴答、滴答、滴答......
忽而听到纪霖深似笑非笑的语调:“温小姐,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学会,求人应该怎么求?”
温蔷猛地抬头,看到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戏谑和观赏的味道,漆黑的瞳仁里只有浓郁的寒意,看不到一丝被动摇的痕迹。
她明白了,他是不会轻易让出这块地的。
无论她怎么求。
不知为何,心里紧绷的弦反而松弛了下来。
“那就算了。”温蔷淡淡道。
反正她还能找许逸帮忙。如果保证金到位,加上父亲之前在这个行业的人脉,兴许还能搏一搏。
不用在这里,被他戏弄一番后,仍旧两手空空。
纪霖深今天似乎脾气倒很好,也不强迫她,道:“嗯,你说了算。”
——
晚上回到家,温蔷坐到书桌前,照例对着新闻联播进行了两轮交替式中法同传练习。
夜幕降临,她伸了个懒腰,起来接水的时候,看到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屏幕是亮着的。上面显示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许逸打来的。
她急忙放下水杯,回拨了过去。
“ 许逸,我刚才在书房没有看到,怎么了么?”一显示接通,温蔷便忙问道。
冥冥中,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心跳得很不踏实。
果然,那头传来许逸吞吐又抱歉的语气:“小蔷,是这样的,我之前、之前不是答应有笔资金可以借给你父亲周转么?但我这边...临时出了点儿问题。”
“什么问题?”温蔷捏紧手机,呼吸也重了起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之前明明另一个项目谈得好好的,这两天就该签订合同然后收到一笔定金。结果那边突然通知说需要再考虑考虑,现在不能签了。你知道现在房地产不景气,工程款都是靠项目之间周转的,真正的活动资金很少,所以现在我公司账面上仅剩的只够日常应急,实在是,实在是......”
许逸那边充满了愧疚,温蔷听着也很着急,现在她唯一的救急途径被斩断了。但是没有办法,她总不可能要求他冒着自己公司资金链缺口的风险来顾她这边。
许逸只能保证他尽量为她凑到这笔钱。温蔷知道他也尽力了,道了谢,挂了电话。
第二天在公司忙碌了一天,温蔷努力让自己的所有注意力都被工作充斥着,不让自己有放空的机会。
但下班的那一刻,一种惶恐与焦虑还是不可避免地袭来。
地铁上,温蔷握着中间的栏杆,就这么茫然地站在人群里。
有热心的阿姨点了下她的后背,示意她后面还有座位,她淡笑着摇头拒绝了。
好像是出于某种心理作用似的,她现在就是想站着,紧紧握着这牢固的栏杆。
她需要有一个支撑点,才不会倒下。
两边的长条led屏幕上不断闪现着各种彩色浮夸的广告,广播里清脆的女声通报着即将到达的站点。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一些人下去,一些人又上来。
但都与她无关。
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一方面有个强劲的竞争对手,另一方面没有足够的资金来源。
几乎是在提前宣告,父亲孤注一掷的失败。
其实她知道,现在去找谁能够一举解决这两个困难,但是她还没有那个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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