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的地方极为显眼,凡是进出瑶光殿的宫女太监都会从她身边路过。甚至前来请安的宫妃命妇也会向她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周念月腰背挺得笔直丝毫不为所动。
“呦,这不是周姑娘吗,大热天的怎么跪在这里?”寿安郡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细碎的足音已至身侧。
已近正午,日头高悬,毒辣的阳光让她一阵阵恍惚,耳畔仿佛有一只乌鸦不停地聒噪。
寿安郡主俯下身子,愉悦地笑道:“如果你向我求饶,我兴许一高兴便向皇后嫂嫂求情放了你。”
周念月眨了眨眼,抖去眼睫上垂落的汗水,她歪头看她,认真道:“好啊,那我求饶,求你放我过吧。”
这下轮到寿安郡主傻眼了,这怎么跟预想的不一样。
依照周念月的性子不该梗着脖子说死也不会求饶吗?
寿安郡主愣了一瞬,回过神冷哼道:“青天白日就开始做梦!”
周念月没向往常一样讨口舌之快,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处盛满水的大缸,现下日头正毒水缸上一层淡荡雾息,氤氲袅袅,似是一簇被冰水浇熄了的火种,扑面而来的炙热中透着股瘆人的凉气。
寿安郡主见她走神,气急败坏地踢了她一脚,嗤笑一声像只胜利的孔雀般花枝招展地走了。
那一脚踢得狠,周念月歪倒在地,半晌才撑着地直起身子。
她撇了撇嘴,忍着痛朝着寿安郡主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身旁宫人细碎的说话声,陡然压了下去,周念月眉梢轻轻一挑,便见游廊下不知何时立了一人,身着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剑眉星目,龙章凤姿,所过之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周念月只看了一眼,便知对方身份,忙收回视线。后者却恰在此时望来,目光微触,周念月只觉眸光流转之处皆是天家威仪,一股难言的压迫感如有实质,将周遭的气息尽数压了下去,直至湮灭。
太子进了瑶光殿,不到半个时辰,便有宫人前来唤她进去。
周念月跪了太久,猛然起身,膝盖骤然吃痛,又重重地跪了下去。身旁的宫女太监竟无一人上前搀扶,显然是得了指令。
揉了揉膝盖,周念月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站起身。
入了内殿,迎面一阵凉意,吹散了她些许燥热的心绪。
周念月再次行礼,膝盖弯下的瞬间,钻心的疼,鼻尖浸出几滴汗珠。
过了好半晌,才听得上头一道儿冷淡的女声道:“起来吧。”
周念月谢过恩后垂首起身,眼角只能瞥见一抹绣着凤纹的裙角摇曳在光可鉴人的青黑地砖上。
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一道不善的目光将自己细细打量,良久复又说道:“既然太子替你求情我便饶恕了你,但你冲撞天家威仪,确实礼仪不周,需好生□□。”
这时宫人领了一个中年妇人叩拜。
皇后道:“李嬷嬷是宫中的老人,公主们的礼仪规矩皆由李嬷嬷□□,今个儿你便将人领回去,好好学学规矩。”
周念月只得谢恩,哪里不知皇后娘娘是派了个钉子插在自己身边,连皇帝的女儿都要受她管教,自己又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出了瑶光殿,周念月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摇晃,尤其腿脚有些不听使唤,脚一崴便要跌倒,身后伸出一只手扶住了手臂,周念月借力稳了稳心神。
回首见来人是太子,正要行礼,却被他拖着手臂拉直了身子。
到底在中宫近前,太子并不想与外女过多纠缠,只匆匆道了句:“你哥哥在宫外等着你。”
太子临去前吩咐了宫女将周念月搀扶着宫门口,远远瞧见柳树下坐着的清隽身影,周念月眼眶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快走几步扑倒在哥哥膝头。
“没事了,都过去了。”周熠宁拍了拍她的头,望着巍峨的宫墙,目光渐渐阴鸷深沉。
李嬷嬷在周念月回到信国公府不久便带着两个宫女一同住进了信国公府。
周念月的膝盖伤得并不重,但她从小娇生惯养,到底身子弱,又在大太阳下跪了许久,到了夜间竟有些发热,周熠宁在旁照顾了一宿,直到天将破晓方才离去。
谁知却在门口碰到了李嬷嬷,她恭恭敬敬地向信国公行了礼,开口便道:“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信国公府只你兄妹二人更应该注重男女大防才是。”
周熠宁眼睛眯了眯,李嬷嬷以为他要就此发难,哪知周熠宁只是点了点头,温和道:“嬷嬷说的是。”
李嬷嬷见此不由心中冷笑,信国公府果然是日薄西山,靠这么个残废又怎撑得起门楣,没落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虽然心里这么想,李嬷嬷脸上却未表现出来,仍旧一派端庄威仪模样。
第38章 谋划
沈谣在外遇险的事儿府上人大多是不知的,倒是沈媺觉出了几分不同,几番打听也没打听出所以然,只约莫知道昨个儿锦衣卫在城西抓人,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将锦衣卫与沈谣联系到一起,只当沈谣是没了母亲约束,性子有些野了。
过了两日,二夫人带府上女眷至积善寺上香,沈谣并不想去,因着上次在积善寺遇险一事,她便对寺庙有了忌讳。
但秋娘劝她不要拂了二夫人的面子,毕竟二夫人头次掌家,这新官上任三把火,总是要立威的,这个时候下了二夫人面子,肯定要被人记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