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阳县。
正欲上马的张希远回头问小吏,“魏松回来了吗?”
“还没,属下已让人去找了。”
张希远眸中掠过几分厉色,复又低声在心腹的耳畔说了几句,那人怔了一下,随即抱拳快速离去。
而原本骑马欲行的张希远却改乘了马车,本该同行的都水司郎中卫泾用过早饭后腹痛难忍便留在了府中。
宽敞的祠堂内挤满了人,一个个怒目而视,将马老头骂得满脸口水。
“咳咳……”突然出现的男子,玉冠束发,褒衣博带,纱衣携着行书的隐逸,行走间似有青竹月影。
常年混迹乡野的乡民们一辈子见过的最大官也不过是衙门里的捕快,何曾见过这般光风霁月的人物,只觉得似仙人般遥不可及,厅堂静默了片刻。
“沈某乃是朝廷派往地方巡视河堤的官员,冒昧请诸位乡亲来此是有要事宣布。”沈翀的神色凝重了几分,沉声道:“如大雨不歇,今夜白河必然决堤。”
一语落激起千层浪,乡民们平日里粗野惯了,说话也不会刻意压低声音。
早在沈谣来关阳县之前,这里便连续下了半月的雨,方才歇了不过数日便又下了起来,雨势未有停歇的兆头,村民心里也有忧虑,但都存着侥幸,毕竟年前堤坝才重新加筑过。
一壮汉嗤笑:“这不可能,河堤年前才加筑过,怎么可能决堤?”
白河村村长忙拉了壮汉一把,狠狠瞪了一眼道:“李大胆,贵人面前不得无礼。”
名叫李大胆的村民被呵斥了一番依旧不以为意,翻了个白眼便蹲在门口看热闹。
“这位大人有所不知,白河河堤尤其是关阳县这段自张县令上任之后便开始休整,已修筑数年,耗资巨大,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决堤。”村长斟酌用词,小心觑着贵人的脸色,生怕是得罪了贵人,进屋前他特留意观察过,马老头家的这处小院子里里外外皆被身姿壮硕的武者守着,这些人的神态举止比县衙里的捕快们强了不知多少倍。
白河村的村长说罢,村内族老皆连附和,竟无一人相信白河即将决堤的事实。
韩七扬手在桌上一拍,掌下桌子立时四分五裂,残肢甚至将最近的村民掀翻在地。
村民们吓得再不敢说话。
这时外面匆匆跑进来一村民大喊道:“不好了,河堤出了缺口,下河村临河的几处房屋都被卷走了……”
第59章 灾难
村民们再次沸腾起来,纷纷焦急起来,有人已不破亟待地想要往家赶了。
“啪——”韩七又一巴掌拍在椅子上,原本还坐在椅子上的村长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沈翀温和地开口道:“沈某记得隆庆五年淫雨数月,大水冲决圩堤,洪水浸入县城,受灾农田6万余亩,200余村受灾,6000余户,死伤无数,便是关阳县县衙亦被淹没40余日,在座诸位亲眷死于此者不在少数。既然诸位不愿出力抗洪,那便任由白河决堤。”他看了一眼韩七等人道:“洪水在即,咱们也该早些离开此处。”
说罢不看在场诸人的反应,沈翀便在护卫的簇拥下离开了堂屋。
早先说话的白河村村长立即追了上去,哀求道:“沈大人您菩萨心肠,可不能丢下我们呀……”
原先还摇摆不定的村民立即跪下,大喊“救命!”
沈翀这才转回身看向跪倒在地的一片村民,叹了口气道:“沈某便是为了治水而来,诸位请起,接下来只要你们听我安排必能躲过此次大灾。”
村民有了主心骨,便松了口气。
沈翀迅速安排了几件事,由各村的村长里正将村中的青壮年聚集起来,复堤堵口,凡是能用上的物件全都拾掇起来,再就是父老的迁移,事情紧急,便是沈翀身边的人能用的也全都分派了出去。
老管家则先一步带上信物去州府找驻军将士求援。
李大胆出了马家还在拉着人问:“刚刚那报信的人你认识吗,是下河村的人?”
“你管他谁呢,大水都冲到家门了,还在这儿胡咧咧!”那人却懒得理他,急匆匆往家里赶。
他哪里知道这人正是沈翀事先安排的暗卫假扮的,只不过大雨滂沱,视线很暗,只因这人说了一口的地方话,村民们心有所虑皆忽略了这茬。
马老头对沈翀三言两语说动了村民很是服气。
沈翀旧伤未愈本不宜走动,但他忧心河堤不肯休息,沈谣苦劝无果便不再管她,便是她自个儿也被沈翀勒令虽年叔一道儿离开关阳县,她自然不肯答应,兄妹两人谁也劝不动谁。尤其沈翀自觉长兄如父,平日里瞧着乖顺的妹妹性子竟如此,他一时气恼说话便重了几分,甚至要求青竹强迫她离开。
“何须麻烦别人,哥哥若嫌我累赘,一棍子敲晕便是。”沈谣冷着一张脸,也不看沈翀,静静盯着临窗的一株兰草,专注的样子似是要将草叶盯出个窟窿来。
沈翀哪里被人这般顶撞过,一时也有些气恼,瞪了她一眼,对青竹道:“看好六姑娘。”说罢便拂袖而去。
青竹有些惴惴不安,以沈翀世子之尊,在府内地位超然,便是老夫人也不会当面下他的面子,今日沈谣不仅不听世子安排,甚至当面出言不逊,实在是有些恃宠而骄的意味,她生怕世子寒了心,日后与自家主子日渐疏远,兄妹离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