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也道:“张府医也在门口候着。”
沈谣见到里里外外的丫鬟婆子才恍然自己是魏国公府的嫡出姑娘,闺誉大于性命,老夫人和魏国公虽然准了她治病,却也仅限于诊病、开药。
她有些失落,垂眸瞧见床上奄奄一息的沈书,捏了捏拳头,冷声道:“请张府医进来。”
秋娘执意在沈书塌前置了屏风,张府医在内清理伤口,并告知沈谣伤情如何。只听他叙述身上大大小小伤口八十多处,有三处伤及肺腑,尤其当胸一刀伤及心脉,如今断刀仍在体内必须要□□。
“姑娘,他原本就只剩一口气儿了,这刀此时若拔,怕是一口气儿没上来人就去了。”
有道是穿心之箭不可拔,拔了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留着也不过是暂缓一时,这刀如若刺入的是心房,凝血块无法附着堵塞创口,会导致大出血,当空气进入肺部和脑部就没有抢救的机会了。
这道理沈谣当然懂,她道:“刀暂且不拔,先将各处伤口处理干净,我待会儿为他施针。”
话音甫落,秋娘轻轻扯了扯沈谣的袖子,洛羽仍旧目不斜视地帮助张府医处理伤口。
待张府医出去,沈谣转入屏风内,秋娘等人忙将屋里的闲杂人等赶出去。她掀开沈书胸前的衣襟,闭上眼睛,将手轻轻按在青年古铜的肌肤上,透过光滑的肌肤她能感觉到纵横交错的脉络、血管、肋骨……以及微弱的心跳。
她自幼五感异于常人,亦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闻不到的气味包括细腻的,几乎微不可查的触感。
孙神医不仅是神医,他还是一名仵作,青州城内大大小小的案子只要请他去验尸,他必然前往,大量的尸检经验让他对人体的构造了如指掌,在药王谷的密室中便摆放着许多人体的器官。
原本孙神医只打算教沈谣一些粗浅的药理知识,但沈谣无意间察觉到了密室的存在,她甚至不声不响地观摩了孙神医对一名死囚的整个解剖过程,解剖结束后的孙神医才发现了她的存在,那一刻的震惊令他久久不能忘,思虑良久之后决定收下沈谣这个弟子。
其实在孙神医的所有弟子中真正收入内门的只她一个,毕竟世人对尸骨极为尊敬,死者为大,损毁尸骨在世人看来是大不敬,甚至是妖魔化。
便是孙神医也不敢冒险将之授予徒儿,但沈谣的出现令孙神医大惊之外倍感欢喜,自己的衣钵终是能传下去了。
值得庆幸的是,沈书胸前的刀未曾刺入心房,只刺入了心室,创口在粘合靠拢后避免了大量出血,这给了沈谣抢救的机会。
左太医回了太医署便将此事说与院判李太医,“咱们就等着看笑话,我就不信一个黄毛丫头还能将死人救活!”
“你将她与你打赌之事说出去。”李太医亦是冷笑,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不过随便看了几本医书就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她不仅要她师门蒙羞,还叫她闺誉不存,再难嫁人。
左太医闻言微一思量便知他何意,遂笑着应道:“大人放心便是。”
早前这魏国公府的六姑娘去了一趟武安侯府,将太医院的脸面踩在地上,武家姑娘看诊的曹太医与李院判是堂兄弟,不仅曹太医名声扫地,整个太医署也跟着面上无光,李院判早想出一口恶气,如今这丫头自己找上门来,岂能叫她白来一趟。
左太医自是知道李院判的心思,想了想又道:“下官不久前听过一段传闻,是关于魏国公府小公子的。”
李院判看了他一眼,问道:“何事?”
左太医四下看了看,低声道:“听说沈家小公子是棺材子,为她接生的人正是沈六姑娘,暂且不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便是剖腹取子也过于骇人听闻……”
李院判眸光闪了闪,嘴角露出一抹森寒的笑意。
月上柳梢,临江的偏僻医馆灯火暗淡,后院的厢房依稀有人影晃动。
“上次的伤还没好利索又出去送死,你是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从哪儿弄来这一身血?”腿脚不方便的老大夫蹒跚着步子为青年上药,口中时不时嘟哝几句。
青年光着膀子,双眼有些迷茫地微睁着,似乎在听临街烟花巷子里女人的调笑声,又似乎在听外面江水拍打岩壁的声音。
“老三,锦衣卫里出了内鬼。”
大夫的手微微一顿,不少药粉倒在了床褥上,他咂摸了下嘴有些心疼道:“可惜了我这上好的药粉。”
“明儿我便出发了,京城交给你。”青年看了看满手的鲜血,指尖轻轻摩挲,手中似乎还存留着少女滑腻如冰瓷的触感,他并未刻意抹去少女脸上的血痕,想必她已猜出一二,想到此他嘴角不由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在外低声说道:“大人,刘公公传话让您即可入宫。”
青年蹙了蹙眉道了一声“进来”,立即有人捧着锦衣卫北镇抚使官服走了进来。
半个时辰后,永寿宫。
姬如渊跪在青纱帐外将西南境内燕王部署尽数告知弘光帝,但燕王封地在西南边陲,路途遥远、交通不便,信息的传递十分不便,便是锦衣卫再如何的神通广大,此时禀报于皇帝的消息也是十日之前的了。
得知燕王打算在小年夜发兵北上,弘光帝龙颜大怒,将手中捏着的奏折丢出了轻纱帷帐,吼了一声:“贼子,尔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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