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琳琅有意扫视了牛棚一圈,才说:“嗯,应该够牛吃几天了。”
许大富点点头,进牛棚找出柳条筐,一锹一锹把饲料铲到筐里。邓琳琅冲大妮吐了下舌头,冲许大富笑道:“大富叔,我头一天到牛棚干活,也不知道干的对不对,还得你帮着收尾。”
许大富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接着铲饲料,好一会儿才说:“都是打不会的时候学的。行了,天不早了,你还带着个孩子,回去做饭吧。”
话听着有些让人不得劲,邓琳琅早在打定主意多带几天大妮时就有思想准备,丝毫不在意,替她拍拍身上的草沫子,又把自己身上掸干净,对大妮说:“跟大富爷爷说再见。”
中午的时候跟许建功说过一次再见的大妮,再说便顺畅多了,声音虽然小了些,仍能清晰的让人听明白:“大富爷爷再见。”
“啊,哦,再见。”许大富有些诧异的看着邓琳琅两人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人影了才低头接着铲饲料。
邓琳琅把大妮攥着自己衣角的小手轻轻握在手里,边走边有些犯愁:“晚上吃啥呢。”她也有为一日三餐犯愁的时候。
大妮细小的声音传来:“我吃疙瘩汤就行,不热也行。”在她的记忆里,从来没吃过比中午疙瘩汤更美味的东西,不,还有奶糖也好吃,都是拉着自己手的人给的。
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力道拉她,以前的人不是看不到她的存在,就是直接粗暴的拽她打她,而不是象眼前人一样轻轻握着她的手,即不会拉疼她,也不会因为力道太轻很快让她的手落空。
非常让她安心。
不到五岁的小姑娘,并不能直接想出安心这个词,可她就是知道跟在邓琳琅身边,她不用再害怕突然有人跳出来打骂她,不用再担心饿肚子,所以她不能说自己记得家在哪儿。
那不是她的家,那里所有人都骂她是没娘的孩子,都拿她出气,都能抢走她好不容易分到的那点残渣剩饭。因为那些人都有娘,而她没有。
哪怕她哭,她冷,她饿,也没有人站在她面前替她分辨,给她加衣,悄悄从自己嘴里省下吃的塞进她嘴里。
拉着她手的这个人能,她给她从没吃过的奶糖,给她烙油饼,说是没自己的份却把头一碗疙瘩汤盛给自己,给她烧水洗澡,给她……
这个人就是她的娘吧,从来没见过,却打心眼里心疼她的娘。
小小的脑袋想到这里,被邓琳琅握着的小手悄悄伸开,努力拉紧她的手,让邓琳琅诧异了一下:“咋啦?”
大妮没跟以往一样低头,而是抬头跟邓琳琅直视,冲她露出微笑:娘说她应该多笑,是这样吗?
不知道大妮想啥的邓琳琅,揉了她的小脑袋一把:“想啥美事了,这么高兴。”
大妮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拉着邓琳琅的小手微微晃动一下。
这是会撒娇了?邓琳琅忍不住跟着心情好起来,她就说吧,哪有天生懂事不哭闹的孩子,都是后天环境逼得孩子不得不懂事。才吃了两顿饱饭,得了两天好脸,这孩子已经比刚见的时候好多了。
“小邓,你下工了。”等在知青点门口的郑秀敏,远远的跟两人打招呼:“真带着孩子上工去啦。”
邓琳琅见到郑秀敏,才想起自己这一天多光注意大妮,把光明生产队的两头牛给忘了。现在郑秀敏特意跑到知青点来,看来是有消息了。
果然,郑秀敏拉着她就不松手:“一头算是救回来了,另外一头喝了药没管用。”语气里即有遗憾也有庆幸。
那两头牛公社兽医站的人都放弃不肯用药了,能救回一头对于光明生产队是值得庆幸的事儿,可在郑老爹眼里,快没的那头更让他遗憾。
要是早点知道小邓知青能找到治牛的药方,说不定两头牛都能救回来。
许茂林夫妻与郑老爹的心思差不多,他们的庆幸成份更多些——如果小邓进牛棚的时候没带着药,或是下乡的时候根本没想过生产队的牲口,小庄头生产队的牛是不是也得死上一头?
这个时代想重买一头牛可不容易,没一头牛全生产队的人都跟塌了天一样,就算死牛肉能分给各家点,也是含着眼泪往下咽。
所以小邓不是救了两头牛,是给全生产队的壮劳力节省了一小半劳动量。
当时咋就只奖励人家一斤白面呢,少,太少了。
人家还主动把捡来的孩子带到知青点养,给许家减了多少麻烦?小邓的心太善了,这么善的人不能太吃亏,要不自己的良心难安。
“你许叔跟大队申请了,这孩子按一天八两口粮算,走大队储备粮。”这是许茂林暂时想到不让邓琳琅吃亏的办法。
邓琳琅没想到有这个意外之喜,脸上的笑容十分真诚:“太感谢许叔了。”别人有意拉近关系,她也没必要一口一个队长把关系拉远。
以后还得长期生活在小庄头呢,哪怕春风吹后许茂林不当生产队长了,许姓也是小庄头的大姓,许茂林更是许家的领头人。
“谢啥谢。”郑秀敏也微笑,小声对邓琳琅说:“你帮了生产队这么大的忙,你许叔都跟大队汇报了,连光明生产队牛的事儿也说了,大队还得奖励你呢。再说,谁知道啥时候能找到孩子家在哪儿,要是十天半个月找不到,你那点口粮能够两个人吃?不过你明天领粮食的时候悄悄的,别让你们知青点的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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