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花盆略向右边挪了挪,林满慧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我是他亲妹妹,你是他的谁?”
一语刺中贺玲的心,她心虚地移开目光。
这个年代的人羞于表达情感,林景信脸一红,有些期待地看着贺玲,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到一丝鼓励。
贺玲哪里敢与他目光对视,咬着唇瞟了眼林满慧。眼前这个豆芽菜一样瘦小的姑娘给人很大的压力,她看着懒散,那双眸子却似乎能看透一切。
林景信没有得到回应,有些失落,轻轻叹了一口气。
贺玲脸色一白,跺脚对林景信说:“你,你别来了!”说罢,转身跑开。碎花小衬衫在风中扬起衣角,苗条的身影如同慌乱的小鹿。
“贺玲——”林景信喊了她一声,她跑得更快,影子被斜阳拉得老长。
林景信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没有说话。
他看着林满慧,脸色有些发白:“小妹,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小妹善解人意、隐忍大度、事事为别人着想,绝对不会这样锋芒毕露。
林满慧浅浅一笑:“哥,我现在身体好了,自然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林景信认真地看着小妹泛着红润的脸蛋,想到她曾经的病弱与悲伤,心中一软,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再说什么。
早产、先天性心脏病,不知道看了多少医生,吃了多少药,足足把家底都掏空了才保住林满慧一条命。连袁野老医生都说过,只能到京城大医院、找最顶尖的西医做手术,才能痊愈。
怎么突然之间就好了呢?
一点预兆都没有,景严过来报喜讯,说小妹全好了,袁医生说她体内有一股蓬勃的生命力,再也需要做手术。
小妹还是那个小妹,但她整个人都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瘦弱、胆小、内向、自卑的小可怜,她变得健康、勇敢,虽然懒散,却充满力量。
别的哥哥心粗,光顾着高兴,没有疑惑,但林景信不一样。他与林满慧交流最多,她的心里话只对他说过,他是全家最懂她的那个人。
原来那个小妹呢?是藏起来了?消失了?还是和现在这个合二为一了呢?
大手放在林满慧头顶,林景信内心涌上来一股悲伤,他将背上的胡大志放在路边的一堆土砖之上,蹲下来望着林满慧的眼睛。
“你是谁?”
有一种微妙的紧张感在他们之间流淌,胡大志和吴媛媛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对兄妹,不敢吭声。
林满慧心下了然。
没想到,真正看出自己发生变化的,是最老实的二哥林景信。
“二哥,是我。我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长大了。”林满慧眼波盈盈,与林景信目光相对。灵魂飘荡在末世,比旁人多活了一辈子,说出去谁会相信?
林景信抬手,手掌轻轻拉了一下她扎好的辫子,眼中满满都是眷恋。
“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吗?”
林满慧看着他,态度坚定:“是。我以前不懂事,不知道家里难,总是哥哥们护着我,以后换我来保护你们。”
林景信怔怔地发着呆,嘴唇哆嗦着,眼眶有些发红,半天方才说出一句话:“满慧真的长大了。”
夕阳下,他的头顶染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半晌,林景信似乎接受了眼前这个与以前不一样的林满慧:“再长大,也还是我的小妹。”说罢,他站起身,背上胡大志,顺着小路往南而行。
曾经那个病弱、自卑、容易受伤、只有见到他才会哭诉委屈的小妹变了,变得健康、勇敢、坚强,多了丝灵秀、慧黠,知道体谅哥哥们的不容易。
这是好事,对不对?
胡大志趴在林景信背上,摸头不知脑,问:“林二哥,你们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林景信抬头望着天空,沉默不语。
他想问问林满慧,你做了什么梦?为什么一个梦就长大了?怎么忽然就变得如此健康?
可是他不敢问,就怕一问,一切打回原形。她竟然不是小妹,只是个寄居在小妹身体里的孤魂野鬼。
遥远的西方,有一片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
终于回到家,已经是暮色渐起。
抱着这盆得来不易的春兰,林满慧内心欢喜无限,抱着花盆不肯撒手,从檐廊走到正屋,再到自己的小卧室,觉得哪个地方都不满意——
檐廊虽然通风良好,但怕鸡、狗破坏,更怕人偷;
正屋阳光虽好,但通风差了些。
小卧室悠静、安全,但没办法晒到阳光。
感受到林满慧的纠结,春兰亲近地用长长的细叶贴着她的脸,仿佛在说:你在哪,我就在哪。
一家人准备吃饭,林景勇在厨房忙碌,林景严帮忙端菜盛饭,林景仁正站在檐廊之下阻止林景信离开。
“好歹吃了饭再走吧,慌什么。皇帝都不派饿兵呢,林场少了你就没办法开展工作了?”说到后来,林景仁说话的语气渐渐生硬起来。
林场位于在农场最北,巡山再加上背着胡大志从北走到南,林景信今天走了没一百也有几十里路,疲惫不堪。
坐在廊下感觉腿脚酸痛,动都不想动,但想到答应了贺玲要帮她做农活,林景信只得咬咬牙站起身,叹了一口气:“没办法,晚上还有事。”
林景仁的声音陡然变大:“有事,什么事?你有多久没回家了?连吃口热乎饭的时间也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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