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了陈淑仪一把,悄声道:“太贵了。”
陈淑仪正要说话,吴胜男却得意洋洋地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钱和布票,往柜台上一拍:“给我拿两条。”
七十年代国营商店的售货员拿的是死工资,卖货多少并不影响她的收入,再加上计划经济、卖方市场,因此个个都难得有笑脸。她懒懒散散收了钱和票,问:“你要哪一条?”
吴胜男一口气买了两条裙子,感觉自己赢了一场,斜了林满慧一眼:“舍不得钱买什么裙子?直接扯布自己做不好吗?”
“穷鬼!”说罢,拉着任斯年转身走出商店,看背影那真是趾高气昂,嚣张的很。
陈淑仪即使修养好,也被吴胜男这一波炫耀的姿态弄得不愉快,不顾林满慧的阻拦坚持买了两条裙子,每人一条,这才罢休。
一条红底黑色大朵牡丹,一条蓝底金色玉兰。裙子腰间是宽松紧带,大摆裙,套在腰间长及脚踝,坠感十足。
她和厉浩工资收入高,平时花销少,哪里是缺钱的人?只是节省惯了,不愿意浪费,竟然被任斯年的对象骂是“穷鬼”,真是气死了。
林满慧摸着手中绵软细密的花裙子,越看越爱,转头见陈淑仪虎着脸,忙安慰道:“师母,她那都是胡说八道,我们有钱得很。”
陈淑仪被她成功逗笑。
回到招待所,林满慧换上白衬衫、花裙子、黑布鞋,繁花朵朵的长裙子系在衬衫之上,腰身纤细,转个圈低头看着裙摆飞扬,笑了。
陈淑仪相对低调,不好意思买了新衣服马上就穿,穿着长袖旗袍,站在一旁笑眯眯看着林满慧:“好看。”
少女似翠竹般鲜嫩,穿什么都好看。
两人一起来到招待所的会客厅,滇省举办兰花展览会,滇省大学自然接待任务繁重,这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一些陌生的面孔,也有熟人。
林满慧与陈淑仪刚进大厅,就听到厉浩的声音:“淑仪快来。”
厉浩和欧阳雪松快步过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白色细条纹衬衣的中年男子,厉浩笑容满面地向夫人介绍着:“这是欧阳的校友,吴承训,在我们凤梧县当领导。”
军山农场隶属凤梧县农垦局,只不过建设了这么多年,编制相对独立,渐渐有与凤梧县平起平坐之势。
吴承训衣着精致,笑容和煦,看着穿着蓝布旗袍、文雅温柔的陈淑仪点头道:“是陈教授吧?久仰贤伉俪大名,今天终于得见,幸会幸会。”
陈淑仪客气了一句,欧阳雪松在一旁接话:“你说巧不巧?老吴毕业之后从政,一直没有联系,今天竟然也来参加展览会,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了,风采依旧啊。”
吴承训谦虚道:“哪里哪里,不过就是为人民服务,哪有你们几位做植物研究的专家出彩。”
吴承训现在凤梧县当副县长,主管农业建设,欧阳雪松问他:“你一个大县长怎么有兴趣过来参加兰花展览会?”
吴承训微微一笑:“小女在林业局上班,他们局里选送了一盆兰花,我看着还有点意思,正好也想回母校看看,所以就一起过来了。”
林业局?林满慧马上想到了任斯年。
吴承训转头在人群里搜寻了一番,正瞧见一男一女走进来,眼睛一亮,笑着向他们招手:“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
任斯年与吴胜男一起走过来。
吴胜男穿着红牡丹图案的花裙子,爱娇地抱住父亲的胳膊,笑道:“爸,你叫我?”她的目光扫过眼前众人,落在林满慧的花裙子上,眼眸一暗,恨得牙痒痒。
同样都是花裙子,怎么林满慧穿着淡雅似兰、清丽脱俗,自己穿着怎么看怎么别扭,跟个村姑似的。
吴承训显然很疼爱女儿,拍了拍女儿的手,对厉浩等人介绍:“这就是我的宝贝女儿吴胜男,从小爱花。”他再指着任斯年道,“这是我们林业局引进的人才,任斯年。”
任斯年的态度很自然,唤了一声:“老师,师母。”
吴承训这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对,听说小任曾经在你们军山农场农科所工作,竟不知道是厉教授的高足啊!”
厉浩与陈淑仪对视一眼,外人目光灼灼都盯着这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脸色沉郁地点了点头,场面略显尴尬。
欧阳雪松笑着打圆场:“我上次为了那盆难得一见的野生春兰,和乔楠一起坐了三天两夜的车去军山农场,在老厉那里见过小任,年青有为啊。”
吴胜男在父亲面前很乖巧,笑着和长辈们打招呼,似乎在商店骂林满慧是坏东西、陈淑仪是穷鬼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欧阳雪松看到这两个年青人眉眼有情,哈哈一笑,打趣道:“吴县长你眼光不错,这就开始为小辈站台了。”
吴承训摆摆手:“哪里哪里,是小任培育的兰花出色,我借这个机会出来走动走动。”
这一次参赛的兰花,全都在报名完成之后各自带回,待明天初赛举行,统一送进赛场,由评委打分。
林满慧的春兰已经标好名牌,直接进决赛,明天将被送进场馆的高级展览区,让参赛者观赏。现在这盆花,端正地摆在林满慧单独住的房间里。
晚上欧阳雪松请客,请大家一起吃饭。吃到一半,吴胜男离席。
几分钟之后,林满慧忽然感觉心咯噔一下,感应到兰花在哭泣,她霍地站起,叫道:“我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