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兰花极难培育成功,任斯年偷来的那株兰花以生命为代价,也只培育成功一个芽头,就是眼前这一株。
以这一株兰花幼苗为研究对象,任斯年在国内知名期刊发了一篇论文,为他在业内博得一席之地。离开农科所调入林业局,只要提起这篇论文,他听到的话是这样的——
“我们局里的小任,那可是科学家!”
“《园艺栽培》知道不知道?在那上面发了一篇论文,真光荣啊。”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们林业局重视科研、重视人才啊~”
上至县长、下至局长、主任,都对他另眼相看。因此这一株兰花是他的命,爱惜非凡。
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农科所出来之后,兰花似乎像离群的孤雁一般,渐渐地失去生命力,明明叶片没有枯黄,明明叶艺精美绝伦,可它就是不再生长。
不论采取什么方式,兰花营养液、促生长药剂、施肥、日照……什么方法都用尽了,它就是这样呆呆地,似乎一个心死的病美人。
眼看着三月兰花展览会召开在即,任斯年不愿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即使现在林业局,他也要在科研领地上占据一定高度。
有一天,若他成就超过厉浩,一定要再回农科所挽回失去的尊严!
于是,他违规使用药剂,一咬牙将兰花制作成一盆标本。只要不翻开土壤,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一盆处于死亡状态的假花。
他的目光追随着林满慧,心中一突:她刚才的脸色不对,莫非看出什么?他竖起耳朵倾听着林满慧与陈淑仪的对话。
“快来看,这盆玉龙晶轮怎么样?”
“嗯,叶片短,尖端出三角状水晶嘴,也有一道金黄色镶边延续到叶柄,和任斯年那盆金龙破空有点像。”
“那你觉得哪一盆更好?”
“这盆叶片太短,水晶嘴不够厚实,没有金龙破空韵味足,意境到底还是差了些。”
任斯年心想:听她语气平静,似乎没看出什么,估计也就是被我的春兰所吸引,所以多看了几眼。这么一想,他便心定了下来,拉着吴胜男到别的展台欣赏兰花,一边逛一边讲解。他的讲解专业而风趣,听得吴胜男双目含春,对他越发喜爱。
林满慧沉得住气,一点口风都没有露。直到晚上抱着兰花回到招待所,她才将实情告知厉浩。
“什么?!”厉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回想今日在展台所见,厉浩拿出照片细细端详,颓然坐倒,整个人似乎老了十岁:“失德之人……枉我带了这么多年,竟然连最基本的科研道德都没有!”
陈淑仪也是科研工作者,一听也觉得匪夷所思:“植物标本参赛?这是把我们大家都当作傻子!为了一个奖,竟然连求真务实的准则都遗忘了吗?”
厉浩对林满慧说:“好孩子,我知道了。我等下就去找会务组反应情况,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作品出现在展台之上。”
林满慧嘴角一勾,凑近到厉浩眼前,目光炯炯:“老师,你这次一定要听我一次,行不行?”
“怎么?”
“我上次让您听我的,先扶任斯年上去,再一下子将他拍下来,您不听,还教训了我一通。这次,一定要听我的,行不行?”
师徒二人说起任斯年用氢氧化钙伤林满慧的春兰一事,当时厉浩一个没有忍住,结果被他轻描淡写地躲过,如果不是林满慧后来逼出实话,恐怕汪所长还选择信任他呢。
厉浩犹豫了一下:“可是,就这样任由他骗过所有人吗?”
林满慧冷冷一笑,眼中寒光一闪:骗过所有人?他也配!他也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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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初赛分数宣布,展台处传来阵阵欢呼声。
军山农场农科所选送的慧字一号本就是直推入决赛的作品,当之无愧成为魁首,面前站着十来个专家模样的人微笑颔首,显然对这株兰花十分满意。
《滇省日报》、《花卉报》、《坤城日报》、《华夏花卉》等报纸与期刊的记者蜂拥而至,咔嚓声不绝于耳,都在等待今天决赛的结果。
当厉浩、林满慧、陈淑仪一身盛装出现在会场之时,各路记者便跑过来询问:
“厉老,您这次选送的春兰呼声很高,对此您有什么对大家说的吗?”
厉浩看着眼前陌生的记者,停住脚步,说:“兰是花草,也是气质、个性、文化、美学的综合体。古人借兰明志、以兰喻德。兰德归厚,厚德载物。通过这次比赛让更多爱兰、赏兰、研究兰花的同仁齐聚一堂,本就是件美事,至于比赛名次……在我看来并不重要。”
记者听了都纷纷点头,拿着纸笔快速记录着。
“厉老说得真好。”
“是啊,兰德归厚,厚德载物,说到我心里去了。”
“金奖也好、银奖也罢,不过就是喜欢二字罢了。”
隔着热闹的人群,任斯年听到这一番话,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是在说给自己听。一颗心如擂鼓一般,急促地跳动着。名次并不重要?兰德归厚?我都已经离开农科所了,老师还想要教训我,休想!
另一边,叶艺组呼声最高的任斯年也在接受记者的采访。
“任先生,您培育的这盆兰花据说非常好地将野生兰花变异基因继承下来,快速繁殖技术还登上了国内知名期刊,真是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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