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姣瞥了林景智一眼,叹了一口气:“看你大哥吧,你爷爷是你大哥最亲近的长辈,他若要养,我也没有意见。”
听到这里,林满慧再一次被大嫂感动到。善良孝顺、尊重丈夫,还有文化、明事理,真是个非常好的女人。
一家人忙忙碌碌,到七点多天黑了才聚齐。
小玥玥在床上和林春雨玩闹,她自小就是外婆外公带大,很愿意亲近老人。“太爷爷、太爷爷”地喊得十分亲密,林春雨听着直点头,咧开嘴乐开了花,露出一口的牙龈。他年纪大,牙齿都掉光了。
林景智面色严肃把事情一说,林景仁第一个跳了起来,声音大得把头顶的白炽灯灯罩震得直抖。
“林正刚真他妈欺负人!我看他就是嫌弃爷爷年纪大了,想甩给我们。”
林春雨听到孙子骂儿子,心里也不是滋味,但他现在没有任何能力,只求不被遗弃就好,哪里还敢多说一个字。
林景勇带过来一包衣服,有一条刚从商店买来的棉裤、两条家里的旧棉毛裤、还有套床上用品、一床厚被子。他一边整理行军床一边吐槽:“跟他一个姓,真是丢脸。自己的亲爸都不肯养!”
林景严“呸”了一口,“我们想孝敬父母没机会,林正刚却是有爸不养,枉为人子,畜生不如!”
林春雨面皮抽搐了一下,眼眶微红,一行老泪顺着脸颊滑落。玥玥伸出小手擦拭着他脸上的泪水,脆声安慰:“太爷爷,不哭。”
听到玥玥的话,兄弟几个对视一眼,停下对林正刚的讨伐,开始讨论下一步的行动。
林景智眉毛紧急,面色严肃:“我倒是想去告林正刚的状,可是就怕他耍滑头。”
林景仁现在当上车间主任,整个人意气风发,暴躁的性格也有所收敛,点了点头:“是的,毕竟今天他是找理由发作一通,挤兑着大哥你照顾爷爷的。我们就算告他,他也可以耍赖,说是家务事,孙子照顾几天也没什么。再说……逼急了他再把爷爷接过去,悄悄儿虐待谁也不知道,怎么办?”
林景勇是个慈和之人,当下便表态:“林正刚不赡养老人,我养。我们兄弟几个轮流照顾,怕什么。”
林景仁也点头:“大哥你莫慌,先让爷爷在你这里住几天,要是你忙不过来就送到老屋去,我们一起孝敬老人。爷爷现在又不是不能动,怕什么。真要是动不了,到时候再说。”
林景严举手道:“我下了课就过来给爷爷换洗衣服,大嫂可以轻松一点。”
林满慧现在口袋里有钱,万事不愁,对孝敬老人一事并没有意思:“爷爷的衣服、被褥什么的,就我来准备吧,大哥大嫂还要教书备课呢。”
孙文姣听到这里,喉咙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一家子抢着承担责任,个个孝敬老人、团结友爱,真的让人很感动。
林景智也觉得心口暖暖的,一家子齐心协力,家和万事兴。
听到这里,林春雨心中羞愧不已。
他娶了两房妻子,生了两儿一女,女儿远嫁,大儿早逝,原以为只能依靠林正刚养老。没想到,墙里开花墙外香,肯孝敬他的人竟然是林景智这几个孙子。
尤其是林满慧,她小时候养在自己跟前的时候,林春雨私下里也劝过葛翠萍几句,但被怼过之后就学会了装聋作哑,反正也只是个女孩子。
可是,林满慧这个小小女孩子,竟然肯为自己添置衣物,半点没有责怪他这个当爷爷的偏心、昏聩。
想到自己年轻时娶了媳妇忘了儿,任由葛翠萍厚此薄彼,让林正则早早就离家打仗;想到自己在林正则建设农场时举家搬来,不断给他增加负担;想到自己在林正刚死后不敢亲近几个孙子,对林正则的苛待听之任之……林春雨突然号啕大哭。
他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两耳光,老泪纵横:“我不是人,我不是个人啊,我对不起正则,对不起你们!”
林景智几个被他这一操作搞懞了,孙文姣慌忙站起抱过女儿,安抚着吓坏了的玥玥:“不怕不怕,你太爷爷是难过咧。”
林景智拿过一条毛巾替林春雨擦脸,嗔怪道:“爷爷你这是干什么?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
林满慧在一旁扯了扯嘴角:“爷爷这是自责,爸妈死后爷爷也没怎么管我们。”
林景严嘴快,也跟着说了句:“小妹说得对,林正刚欺负我们的时候爷爷也没帮我们说话咧。”
林景智重重地咳嗽了一句,瞪了林景严一眼,板着脸道:“爷爷年纪大了,势单力薄,也有苦衷的嘛。”
林春雨一听这贴心的话,眼泪像开了闸的水一样喷涌而出,鼻涕也跟着往外冒泡泡,模样看着狼狈而可笑。
老人流泪,总是会让心善的人不忍,孙文姣哄好了女儿,看了一眼林景严、林满慧,笑着劝道:“算了,人都要老的那一天,你爷爷毕竟生养了咱爸,你们小时候也吃过他买的糖,是不是?那天老二上大学,爷爷不是还送鸡蛋糕来了?”
林春雨一听,边哭边摇头:“我做得不好,我做得不够,是我糊涂了……”以为要靠林正刚养老,所以处处迁就他,哪里知道根本靠不住,倒是林景智这几个孙子争着照顾。人都说人老成精,没想到自己是个老糊涂!
林景仁先前还觉得爷爷这一场大哭是活该,可是听到后来,那凄惨的哭喊、沉重的自责让他心里也有些酸涩。大嫂说得对,人都要老的一天,爷爷以前过年的时候都会给他发压岁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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