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智看到爷爷肩头一耸一耸,知道他在哭,心里也不好受,站在他身旁,轻声道:“爷爷你别怕,我们都会照顾你。”
林正刚见舆论一边倒,有些心慌,躲在人群之后的林嘉明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她的梦里根本就没有这一出,这是怎么了?只不过想给林家兄妹添点堵,怎么就搞成了这个局面?
这一刻,她无比的后悔,不应该任性,非要父亲为自己出气。不然也不至于把林春雨送给林景智照顾,这一照顾,就照顾出鬼来了!
林春雨的颤抖稍稍止住,但眼泪却依然在无声地流淌,待他抬起头,众人看到他黑瘦的脸颊上泪眼模糊,更加愤怒,一个个振臂高呼——
“不许虐待老人!”
“林正刚不配当厂长!”
“把那个恶婆娘抓到派出所去,关起来坐牢。”
林景仁听到这里,知道时机成熟,往前踏出两步,与林正刚只有半臂之距。他比林正刚高出半个头,目光凛然,压迫感十足。
“小妹刚出生,你说代为抚养,结果任由你母亲虐待她,到了三岁连话都不会说。当时我们兄弟几个年纪小,没有力量与你抗衡,反被你污了名声。
现在,你自己的亲生父亲病弱无力,你和你母亲又联手虐待,事实就在眼前,我看你如何狡辩!”
林正刚张了张嘴,但围观者骂声一片,令他头脑昏沉,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葛翠萍原本站得笔直,此刻却被骂傻了,她转头四处张望,想要寻找到支持者与同盟军,却不料就连平时见到她笑眯眯的柳书记、几个车间主任都退避三舍,似乎她是个瘟神。
七十年代,社会舆论的力量十分强大,坏了名声寸步难行。
葛翠萍这个时候才知道害怕,面孔变得发白,她那花白的头发本就被渔网弄得乱七八糟,再加上神情紧张、肌肉僵硬,整个人看上去更显凶煞。
人群里不知道是哪一个孩子捡了块土圪塔砸了过去:“打死你个老妖婆!”
更多的土圪塔、碎石子丢了进来,葛翠萍第一次陷入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况,身上被砸得生疼,嘴巴一扁,抱住儿子的胳膊号啕起来:“正刚啊,你得替我作主哇~”
林正刚恨她拖了后腿,哪里还会有好脸色,一狠心甩开她的手,训斥道:“妈,我每个月给你二十块钱过日子,平时静芬也没少给你们扯布做新衣裳,你怎么就这么自私,只顾自己,不管爸爸呢?你太让我失望了!”
林景严撇了撇嘴:“林厂长,你别把黑锅都往你妈身上推。爷爷这么大个活人就在你眼前,穿的是什么衣裳、身上有没有味儿你能不知道?”
林嘉明突然冲了进来,挡在葛翠萍前面,眼泪似断线的珍珠一般掉落,向众人哀求道:“我求求你们,不要打我奶奶,她也是老人咧。书上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俗话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不是?我们认错,我们改,我们一定好好照顾爷爷,行不行?”
林正刚努力稳住身形,趁着小女儿拉来一波好感,诚恳地向众人鞠躬:“我母亲性格刚烈,做事有些毛糙,再加上我平时疏忽,没有照顾好我爸,我认错!以后我一定接受大家的监督,好好行孝。”
人群一阵静默,只听见林嘉明与葛翠萍的啜泣声。
“我不相信你!”一道清脆冷静的声音,打破这个沉默。
夕阳余晖之中,林满慧越众而入。她胸前那一抹萌芽徽章映照出翠绿的光芒,如宝石一般熠熠生辉。
“是林满慧!农场中学的最佳少年,她养的兰花拿了国家金奖呢。”人群中响起一阵赞叹声。
自从春兰获奖,林满慧现在农场可是个名人,人人提起她时都得翘大拇指。
林满慧这一年开始长个子,身形修长,颈脖、手腕、脚踝纤细,蓬松的头发乌黑发亮,更衬得一张雪白的小脸玲珑秀美。
她眼神中闪着寒光:“如果做了错事,道歉就行,这世间哪里还需要派出所、监狱?”
她一这说,立马引起众人的应和:“对!”
林正刚看着林满慧,林嘉明也忘记了哭泣,呆呆地看着林满慧——林家兄妹的崛起,都是因为这个人,可恨!
林正刚不敢与林满慧作对,只得放低姿态:“你们的爷爷,是我亲生父亲,这世间最亲近的不就是父母子女么?我既知道以前没做好,以后改也不行么?”
林满慧微微一笑:“不是所有错误,都能回头。”
她转过脸看向身后:“冯叔叔,麻烦你当个见证,由我们兄妹赡养爷爷,此后与林正刚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看到慢慢走过来的人,林正刚感觉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抽走:“不——”
冯国亮,总场机关商务部主任,曾经林正则的好友,正双目炯炯地盯着他。似乎在责怪:你不是说会好好照顾正则的几个孩子吗?为什么食言?
林正刚当年能够评上糖厂厂长,得益于冯国亮的帮助,此刻见到这位实权领导,他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只能低下头哀求:“满慧,我是你叔叔呢。小时候我还抱着你……”
他未说完,林满慧已经跳了起来,长腿一伸,狠狠地踹在林正刚肚子上。
轰!
林正刚应声倒地。
在场的人,谁也没有想到林满慧会动手,全都张大了嘴,嘴里发出“啊——”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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