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花藤种下,依着草根石块,有些软绵绵的无力感。
野草自然生长,花藤趴伏,兰花傲然而立,每一样植物都安然自在,充满着野生野趣。
松永秀看了一眼,右手手指微动,有点手痒,恨不得把那一根牵牛花藤揪起来、立住喽。没别的,实在是太破坏画面感了。
就像一个班的小朋友,大家都在玩丢手绢的游戏,就有一个不听话,撅着小嘴躺在地上耍赖:不嘛,不嘛,我就要玩老鹰抓小鸡。
主持人看林满慧停下手,询问道:“你们的作品完成了吗?”
林满慧摇了摇头:“乍离故土,让它们先休息一下。”一句话说完,后排观众里竟然有人怔怔落下泪来。
一名年青人看向这位掉泪的老人,好奇地询问:“老先生,您为什么流泪?是哪一个作品感动了你?”
老人哽咽道:“我是名华侨,一直旅居东南亚。远离故土几十年,今年才有机会回来。听到台上这小姑娘说出那一句话,触景生情。”
老人的话引来华侨的共鸣。是啊,远离故土,哪怕他乡再好也寝食难安。到老之后,思乡心切,叶落归根。
主持人便看向松永秀,客气地说道:“请您向评委、观众展示作品。”
有工作人员上前,将方桌清理干净,只留下松永秀的插花作品,评委们纷纷起身,围着方桌细细端详。底下观众也踮起脚,仰着脖子,边看边交流着观感。
松永秀等的就是这一刻。
檀香燃尽,只余空气中一抹淡淡的香气。松永秀将挽起的衣袖放下,取湿布擦干净手,走到舞台中央,抬眼看向众人,气定神闲。
“我的作品,名为《菊影》。大家请看……”
评委们的视线随着他的右手,落在作品中的每一处。
“浅水微澜,碎石小路铺陈开来,正合一句古诗:篱落疏疏一径深。农舍隐隐,只看到水边篱笆,菊花与月季探出头来,与水光相映。我国汉诗集《怀风藻》中记载了一首咏菊的诗,正与我这作品相合。”
说罢,他双手背在身后,迈开小步,以独特的音调吟诵起来。
“苒苒秋云暮,飘飘叶已涼。西园曲席开,东阁珪璋引。水底游鱼戏,岩前菊气芳。君侯客爱日,霞色鸾觞泛。”
他一边吟,易和裕便一边在林满慧兄妹耳边轻声介绍着这首诗的背景。这是晚秋时分在长屋王宅邸举行宴会时咏的一首汉诗,长屋王位高权重,但后来被污谋反自尽而亡,被称为“最悲剧的宰相”,他的府邸景致优美,在当时非常有名。
林满慧撇了撇嘴:“这诗不押韵,不好。”
易和裕哑然失笑:“古代泥哄国人推崇中华文化,以会写汉字、作汉诗为荣。这诗如果用古音读,还是很押韵的。”
说罢,他以古音慢慢吟诵,韵律清晰、节奏感强,声音低沉而清悠,林满慧听得呆住,心神为之所夺。
吟诗的声音很低,台下听不分明,但是台上的松永秀却字字入耳,也怔怔地发起呆来。眼前这个小伙子能讲一口流利的泥哄国语,汉诗吟诵得比自己的老师都好,说起花道流派也头头是道,一个华国人竟然会对泥哄国的东西如此清楚?
向来孤高自傲的松永秀忽然心虚起来。
台上五位评委被松永秀的解说吸引,结合这浅水、篱笆、碎石小径、菊花、月季、落叶……营造出秋日景色,再想想诗中意境,不由得长叹一声。
菊花倒影,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啊。
欣赏过松永秀的作品,所有评委的目光都转向林满慧这边。
林满慧已经将桌面收拾干净,只剩下一个大花盆。花盆为粗陶所制,灰扑扑的土黄色,表面还浮着泥土颗粒,看着一点也不起眼。
易和裕与林景严合力抬起方桌,放在舞台中央。林满慧右手一扬,一缕木系异能喷涌而出,盆中植物感受到这股精纯能量,全都兴奋起来。
努力,生长!
台下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仰头看着眼前这神奇的一幕。
不过是纤掌一扬,食指轻点,花盆中的植物顿时就有了蓬勃的生命力,张扬而欢乐。野草也没有变多,狗尾巴草依然摇摇摆摆,兰花静悄悄开花,似乎和先前并没有大变化,但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感觉眼前的一切不一样了。
仿佛有一层迷雾被拔开,台上主持人、评委、松永秀、吉野川、蒋弘方,还有靠近花盆的前排观众,都闻到一股草木与泥土混杂的清香,沁人心脾,令人精神一振、头脑清明。
牵牛花藤似乎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藤条陡然拔高,带着粉紫色喇叭花,直冲云霄,态度嚣张而傲慢,与静默开放的兰花形成鲜明的对比。
“哇哦——”
底下一阵惊呼,这牵牛花藤,莫非成精了么?
林满慧淡淡道:“我的作品,名为《国兰》。兰花为花中君子,君子无争。这一大片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她略微停顿一下,眼中露出一丝冷然之意:“这花盆,象征着我们的国土。这野草、兰花,就是我们的民众。不管是身居庙堂,还是芸芸众生,都扎根于泥土,默默生长。”
底下人屏息而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少女,是要向曾经侵略过我们的泥哄国人宣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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