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五握紧双拳,垂眸间闪过了一丝阴鸷。
他面上的冷漠散了个干净,又像是赌气:“世子的决定,莫五本就左右不了。”木伞外形流畅,做工精致,但是从纷飞的木屑之中,看得出并不牢固。
谢嗣初看着满地的碎屑,轻轻地笑了笑。
“莫五,怎么同枝枝一般,小孩习气。”说完这句话,眼眸中的温柔收了收,又变成了莫五平日熟悉的模样。
想到世子的那些手段,他身子不由得一颤,但是看着远处的御书房,还是强硬地冷着声音说道。
“世子,属下无权说这些,但是世子谋划了数十年...”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刚刚的强硬缓缓消失,莫五声音哽咽起来:“世子谋划数十年,忍受谢尚,舍弃自由,周转各波势力之间,不就是为了那一日吗?还有边疆,十二葬身...莫五不明白,明明只需要再半年,只要半年,待到...”
“世子,我们如今已经查清了当年的事情,没有顾忌了。如若世子觉得半年太长,即便冒险一些,属下愿意带领...”
谢嗣初同他一起望向远处的御书房。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听见莫五哽咽的声音,即便是知晓了十二的死讯时,莫五也没有像如今这般。那层冷漠的面具被撕下,他沉默了许久,最后看向了地上的伞。
莫五言之有理,但是...他不会那么做,就是了。
看着面色愈发沉静的世子,莫五知道,世子心意已决,无力转圜了。
他莫五知道的事情,世子如何会不知晓,他自然也知晓这些,但是...
他真的不甘心,为世子不甘心。
小公主不知晓,但是他莫五知晓,世子放弃的,不仅是几年后唾手可得的皇位,还有这数十年的谋划、艰辛与隐忍。
这些东西太重了,即便是他,也曾在无人之时渴盼这日的到来,更何况世子呢?
即便是世子跳下悬崖的那一刻,他都未觉得世子有如今疯狂。
一瞬间,他握紧腰间的刃。
还不等他自己反应过来,在世子的轻轻一瞥下,他的手缓缓松开。
谢嗣初未直接怪罪,但是语气不容商量。
“仅此一次,若有下次,莫五,我亲自处决你。”
莫五颤着身子,明白自己犯了大忌,颤身跪下:“谢世子不杀之恩。”
他痛苦地垂眸,那些杀念顷刻退去。刚刚,他对小公主动了杀念...
谢嗣初淡淡看了一眼:“自己回府受刑,跪到明日晨时,同我骑马去淮安。”
说完,没有再向后望上一眼,毫不犹豫地向着远处的御书房走去。
他轻轻转动手中的玉扳指,眼眸中带了些笑意。
笑不达眼底,带着一丝恍若云间的缱绻。
轻且柔,虚且假。
*
御书房内。
伴随着一声嗤笑声,安山握紧手中的白玉拂尘,颤着身子,默默垂头。
谢世子此时正端方立于案桌下,一声云白色长袍,一顶白玉冠,衬得脸如玉。想着谢世子刚刚那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安山默默地捏紧了手中的拂尘。
若不是时机不允许,安山定是要摇起头
谢世子这也太大胆了些!
皇帝显然也被谢嗣初一番话给刺激到了,不怒自威,嗤笑之中,手中的砚台直接砸了下去,直直砸在谢嗣初的额角上。
很容易躲,但是谢嗣初并未躲。
“砰”地一声,一抹红顺着额角而下,砚台也随之落在地上,碎了满地。
那一角沾着些血,掩在碎沫之中,不怎么显眼。
谢嗣初含着笑,轻轻地望向高座之上的皇帝。
皇帝面上满是怒气,但也只是“面上”罢了。
他刚刚在御花园中,对莫五所言之话,句句属实。九五至尊又如何,活生生的例子便摆在他面前,让他连多想都不必。
如今对他满是怒颜的皇帝,当年不也未护住心爱的女子吗,当他查到那一层,他才发现,真相一直摆着他面前。
只是他从未想到那一层罢了。
看着那层“怒火”之下的东西,谢嗣初轻轻弯了唇。
他不顾额角的伤,轻笑着重复了刚刚的话:“皇上,臣想赎回枝枝。”
他的声音清且淡,如无波无澜的水一般,让人摸不出深浅,觉不出高低。
皇帝又是嗤笑一声,起身一步,在一片寂静之中,突然将身后的宝剑直接拔出。刀刃划过的声音清亮,刀影顺着烛光向谢嗣初而去,瞬息之间,不过两步,刀尖直直抵住谢嗣初喉间。
谢嗣初依旧浅笑着,眸色都未变化一分。
那宝剑也毫不留情,刀光闪烁,划破风声,毫不留情地,“滋啦”,刺入谢嗣初的喉间。
听声音,都能感受到刀尖刺入的疼痛,更何况这是人最脆弱的脖颈。
原本白玉的面庞瞬间一黯,苍白顺着刀影向上爬去。
谢嗣初不反抗,仿佛被剑抵住脖子的不是他,面前的人不是九五之尊一般。
他浅笑着眸,毫不在意诡异的氛围。刀光下,他眼珠的颜色难以辨认,眼眸带着些难以察觉的漠然,从他的眸光望去,皇帝此时的愤怒太过表面,他也不想去思考其中的原因。
喉咙间的剑有缓缓向上的趋势,谢嗣初松着手。
“对于皇上而言,枝枝只是一颗棋子罢了,不若给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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