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好酸好苦!”陶沐贤咋舌,险些跳起,手舞足蹈碰到了陶心荷,碗中汤汁波动,溅到她端碗的虎口处。
陶心荷虽然吃痛,碗依然端得极稳,用另一手比出“嘘”的手势,提醒弟弟不要惊扰到内房的孕妇。
陶沐贤“唔唔”应声,放低声音问姐姐手怎么样了?
陶心荷将碗递给弟弟,双手交握,摇头示意无事,覆在上头的两根手指尖正好盖在下面那只手的手背处,即使回府来迅速盥净了双手,她也清晰记得那两滴茶液的位置,不偏不倚,恰是此时手指尖点到的小圈。
她蓦然记起,当时顾凝熙手中布巾犹犹豫豫,仿佛是想帮她擦去茶液的动作,然而自己盛怒已极,根本没顾上管如同两颗泪珠一般缓缓从手背滚落的茶液,任凭它们留下逐渐冷却的痕迹。
陶心荷借着手放置在裙上的姿势,轻拧了一把大腿肉,提醒自己不要再回顾上午的细节,一点儿都不值当!
“姐姐,姐姐,哥,嫂嫂同意了,她说行前问问大夫,若是身子不碍事,她就和我们一同去京郊庄子玩!”陶心蔷又大呼小叫跑出来,满面兴奋的嫣红,述说这个好消息。
陶心荷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走向,弟妹的答应令她惊讶,可是再去找洪氏确认,又怕孕妇多想。
她抬手抚额,一下子觉得自己不答应的话,好像骑虎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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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告诉你,熙哥哥,但是,只能你一个人知道,你要找出这个坏蛋,不能请别人帮忙,不然,就像你说得,伤我声誉呢。”莫七七噘嘴想了半晌,忆及自己答应过顾凝熙,见过陶氏后就要将他仇家特征一五一十告知,便忍住心头不情愿,松了口。
顾凝熙精神一振,应道:“那是自然。”这个所谓的仇家,一直在他脑海中放大再放大,成为挥之不去的阴影,可能伤害到娘子的阴影。
他将自己从小到大认得的人,想了一遍又一遍,毫无头绪,因此越发觉得对方来历不明,深不可测,只是对弱女子下手,必然心思歹毒,手段卑劣,谁知道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他已经因为纳妾伤透了娘子的心,若是再因为他不知何时得罪的人,伤了娘子的身,他万死莫赎!
莫七七回忆的匣子打开了,那一晚的屈辱如同暗影笼罩了她,胁下隐隐作痛,脸颊发红发涨,顾凝然狰狞扭曲的面目,与她梦境里前世其人前期殷勤小意、后期冷淡不耐的脸不断交替闪现。
莫七七用梦呓般的语调说着:“他应该年纪不大,个子高高的,很有块头。那晚敲门,我以为是熙哥哥你,毫无防备开了门,他就带着两个下人冲了进来,说我坏话,说让我看看是你厉害还是他厉害,把我挟持到了房里,嘴里不干不净,一直骂你,熙哥哥。”
顾凝熙第一次听到那晚细节,聚精会神,眼睁睁看着莫七七眼中蓄泪,大颗大颗滚落,她却擦也不擦,越说越快。
“为了省着灯烛,我的屋中并不亮,窗外月光好冷好冷,照到他脸上,泛着死光一样。他弄得我好疼啊,我想喊、想叫,被他捂嘴,被他捣了一拳,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发狠地看着他,记准他的眉眼。”
顾凝熙沉默着,将袖袋中的帕子抽出来,递给莫七七,指尖相触,他还是惊跳一下收了手。
莫七七用帕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绽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熙哥哥,我是不是很可笑?明明是我被人欺负了,但是我想着,一定要嫁给你,做你妾侍,不能节外生枝,不能被你厌弃,用你仇家这事儿吊着你、瞒着你,好像我跟那个坏人是一伙儿的一样。”
顾凝熙撇过脸去,看着窗外莫家小院空地处,自己小厮和管家不知在说些什么,好像齐转头看着这里,自己和莫七七密谈的房间。他颇觉不自在,心思漂浮,淡淡说道:“七娘,别多想,我从没这么猜疑过你。你继续说。”
莫七七不自知地点了好几下头,声调亮了几分:“那就好,熙哥哥,那人,他的眉眼是……唇鼻是……声调是……体格是……”
如数家珍,莫七七一一点明了顾凝然的特征,于她而言,就差直接说其名姓了。
顾凝然一一记在心中,然而,别人重在描述五官的言语,对他而言,根本是毫无意义的信息。他苦笑不已,七娘让自己在莫兄弟百日之前找出这个仇家,单凭自己,真的能做到么?
最后,他转圈看看运走了灵枢的空荡荡正房,逼仄阴潮的莫七七闺房,提议帮莫七七另租一个院子居住。
莫七七却道:“熙哥哥,你若真当我是义妹,坦坦荡荡,不能接我到顾府去住么?”
管家束手侍立一旁,忍不住抬眼看了姑娘好几下,又屏息等着主子爷的吩咐。
从心底讲,管家不喜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莫姑娘,尤其是听识书、识画说了,夫人和离就是因为此女。
管家和其他老仆人聊天,都有同感,若是她进府做了姨娘,顾府会不会被她带得粗鄙起来?而且,听主子爷有时候流露的意思,还想追回夫人来,放着此女在府,夫人怎么可能回来?
管家此时暗暗想,主子爷,别应下,别应下!
不晓得是不是接收到了管家散发在空气中的暗示,顾凝熙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勉强想好了说辞:“暂且不了,七娘,待顾府重新有了女主人,你来做客,才是合宜的。你放心,我帮你找个清静利整的居所,还令丫鬟们轮流陪伴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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