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一冷,陶心荷边挪动步子往外走,边回应道:“恕我不敢放肆。伯爷名讳与家父同音,我怎能直呼,岂不是不孝?我另有家下琐事要处置,不耽误伯爷,这就告退,您自便。爹,也别拉着客人聊不停,过阵子我来唤您用饭。”
陶成“嗯嗯”应声,目送女儿步子又急又快出去,真以为是仆从有事找她,不以为意,要同程士诚再说说感兴趣的机械之事。
程士诚却听出了陶心荷的赶客之意,抬手揉揉额角,犹豫要不要装没有领会,硬留下蹭份早饭,能与佳人在一桌用饭么?
还有,他好像蓦然发现,自己的“诚”字与陶成的“成”字同音。他提及称呼,已经预想到陶心荷会辩驳,无非男女礼仪,程士诚都想好了同她绕圈的话,正好与佳人你来我往多说一阵子。
可是避父讳这个由头,连他都批驳不得。程士诚心底暗想,难道以后将陶心荷迎娶进门了,夫妇耳鬓厮磨时候,都换不得她一声“士城”么?她肯定对前夫叫过“凝熙”的吧。
不明所以的妒火悄悄涌到嗓子眼,程士诚换了个坐姿,故作漫不经心地打听:“陶叔,我好像听说过,您不满意顾司丞这个前女婿,能与我说说么?”
陶成却难得机敏,一句话堵回去:“伯爷,你的心思,咱们两个都知道。我作为父亲,对别人怎么看不要紧。重要的是荷娘怎么看、怎么想,伯爷以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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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夜里没有宵禁,城内畅行无阻,然而各处城门入夜即闭,天明方启。
二月二十,天气不冷不热,春光晴好,城门一开,城里城外的人就按序成排进出,兵丁恪尽职守查验身份。
一名高壮男子骑在马上,后面跟着三名趾高气扬的下人,从兵丁手中接过自家主子的信息,一众人呼啸而过,群马扬起好大的烟尘,险些迷了兵丁的眼睛。
“啐,顾凝然,我记住了。一个小小七品官,阵势摆的十足。知道的,说是小官儿上值憋坏了,一大早守在城门口要出郊外放风撒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带一串儿粽子赶着投胎呢。”兵丁没好气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对那人远去背影咒道。
片刻之后,好像与方才那人眉目间略有相似的高颀男子同样骑马而至,身后是两个瘦伶伶的小厮。
兵丁忙里偷闲打量一眼,明明是类似的大眼睛、高鼻梁、方下巴,长在这人身上,硬是比那个什么顾凝然顺眼百倍。
来人正是心急如焚的顾凝熙,带着识书、识画。
他听昨晚来访的程嘉不经意提及,在老顾府里遇到顾凝然缠着祖母要人,要壮汉,要听命主子的壮汉,说是休沐日有要事要办。
顾凝熙不知怎地,眉心狠狠一跳,心想顾凝然的阵势,倒像是要带着打手去做什么坏事一般。
送走程嘉之后,他便想趁夜去老顾府找顾凝然,却又见到流光奔来,说有事要报。
他记得流光这丫鬟的名字,给他冲泡苦丁茶的。管家刚提过这丫鬟对于七娘的照料和观察,顾凝熙对这个依然面目模糊的小姑娘和气道了谢,还以为她是来说莫七七有关事务的。
知道她是从新顾府一路用双脚跑来的,顾凝熙惊异不已,脱声问:“七娘怎么了?”他生怕是莫七七有个好歹,良心必然过不去。
流光摇头,左右看了看,只有主子爷、识书、识画和自己在,便快速说来缘故。
是她在老顾府的仆妇姑姑方才偷空到新顾府找她,说有下人隐约听到熙大少爷和他的小厮谈话,好像要对以前的熙少夫人不利。她姑姑琢磨了好几天,还是给流光递了口信过来。
刚知道顾凝然明日要带人马不知去何处,顾凝熙猛一听到流光此言,马上联想到了娘子。
和离之时,他所担心的“仇家会伤害娘子”的隐忧难道要成真 ?顾凝熙来不及思量周全,甚至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心脏跳动得像是要爆炸,连调兵遣将都忘记了,就木愣愣抬腿,要出雅间去找顾凝然。
还是识画反应快,一面让流光歇歇脚,在此处守着主子爷的宝贵资料文书,一面拉识书一把,两人紧追着顾凝熙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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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驰一阵,顾凝然觉得大腿内侧十分不适,他平日骑马并不算多,自然长一腿的髀肉,磨得厉害。
此时行在黄土铺就的官道上,前方有个茶点摊子,而且据说离陶氏住的庄子还有半刻钟马程了,他想想待会要做的大事,觉得大腿血呼呼的肯定太过影响,便装模作样,说心疼汉子们没用早点随自己奔波,温声让大家下马,在他十分看不上眼的破旧摊位上喝些茶水。
胸中尽是豪情壮志,他想抒发下激动的心情,却发现周围三人都不是平日吹嘘拍马的小厮,只好咽下话语,猛灌一口热茶,烫得嗷嗷直叫。就他而言,像是每一声都在说,陶氏,我来了!我将收服你了!
第72章
片刻之后, 顾凝然觉得修整好了,也不想再提骑马一事,便牵着马踩在土路上, 哼着小调一路前行。
三个老顾府下人被顾老夫人安排管家挑拣出来, 随然大少爷出门,没想到居然到了京外。其中一人吭哧了半晌,大胆凑前问道:“少爷, 这是去哪里?做甚事啊?小的们全无准备, 不会误了您的大事吧?”
顾凝然盘算着, 到了庄子附近,随意拽个当地人给陶氏递个口信过去,理由嚒, 编造顾凝熙重病了应该够用。再不然就说陶沐贤在书院出事, 总能钓出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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