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位陶府家丁都会水,就是因此被安排到河边来,见状纷纷下水救人,一会儿功夫,在湍急向下流动的河水中,先后将两个小厮和两名男子捞上来。
小厮们呛水不严重,陶府家丁拍了几下,两人都转醒,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找胸口有匕首那位,围在他身旁又叫爷又掉眼泪。
三个大汉不知想到了什么,都去河滩处踩了几脚水,往身上、头上泼水,换得个湿淋淋的样子。
陶府家丁对看着更俊美、胸口插匕首那人不敢上手,对另一人面貌相似的人使劲锤胸口,直到他吐出好几口水才罢休。
汇报的这人之前在陶府远远见过大姑爷,比划着给陶心荷汇报:“顾姑爷昏死过去咧,我们捞他上来,看他脸和手都被泡得发白发胀,可是因为那把匕首,实在不敢动他。方才在屋里稍稍扶他侧躺了。小的出屋前,见他闷咳来着,嘴角慢慢溢出了几口河水,是生是死真不好说啊。
另个贵客爷,主子您别看他现在没醒,刚才在河岸边就已经吐过泥水了,还吐出半根水草,应该不会有大事。再一个,顾姑爷紧紧拽着这个贵客爷的衣角,下河捞的时候,只能一起背抱出水,可费劲了,小的不明白,顾姑爷是要救这个贵客爷还是要害他。”
陶心荷没有计较仆从对于顾凝熙不合心意的称呼,诚恳谢过他们辛劳,放他也去喝姜汤,随后找晴芳领赏钱。
乡间大夫很快被请来,陶心荷礼让他进屋看诊。识书和识画呜呜咽咽叫“大夫救命”的声音隔窗传出来,顾凝熙的凄惨样子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陶心荷心乱如麻,形之于外,脖颈像是被压了千斤重担,抬都抬不起来,只是勉强直立撑着架子不倒而已。
三名大汉推推搡搡,出了一人跪倒在陶心荷脚边,“砰砰”磕头,将心神不宁的陶心荷惊骇了一跳。
“说说吧。”陶心荷声调奇异的冷静,她总觉得,顾凝熙突然落水,与顾凝然脱不了关系,也与眼前三个仆从大有关联,就等着他们主动交代呢。
老顾府仆从说得颠三倒四,实在是他自己也不明情由。昨晚他们三人被挑出来,一夜没睡,跟着然大少爷清晨出城到这里,又递纸条又蹲守,然后按照然大少爷要求来河边逮人,却发现是熙二少爷。
堂兄弟俩见面就吵,一个比一个声音高,很快动起手来,他们听命于人,稍稍拉了拉熙二少爷,谁知道然大少爷突然动了刀子!吓煞人了,他们都僵在原地。
紧接着熙二少爷死死抱住然大少爷,两人撕扯着翻滚落入河中,很快就看不到人影了。壮汉们都以为自己跟着主子出来,主子突然淹死,他们也死定了,谁知道天降救兵,陶府来人捞出了主子。
“熙少夫人,事情就是这样,小的们也不想这样,不能怪小的们。然大少爷,能活吧?”
听着对方最后这句话,陶心荷心头火气再抑制不住,冷凝脸色,硬下声调驳斥道:“你们忘记了,顾凝熙也是丞相嫡孙么?谁给你们的胆子去扒拉他?老顾府是奴大欺主了?即使我不再是顾家人也看不过去,你们等着被处置吧。”
远处的另两人听见,仿佛突然被激起了胆色,顶嘴道:“陶……陶……您都不再是熙少夫人了,我们老顾府事情,您管不着!我们做奴仆的,还不是听命于人,谁知道他们兄弟俩怎么回事,隐约听一耳朵,是抢女人呢。您凭什么管?”
陶心荷一时间哑然。
方才那瞬间,她可能真以为自己还是顾凝熙娘子,为他抱不平喊委屈,此时被粗鄙的、话都说不利落的别家下人指出症结,陶心荷才恍然,其实房内躺着的两人,都与她无关。
不待她蹙眉重整旗鼓,斥责下人没规没矩,屋里的大夫摇着脑袋、撮着牙花子踏出门,用一口土音问:“里面人的亲眷在哪里?我跟他说说情形。”
陶心荷扫视了两眼周遭,眼尖看到三妹陶心蔷在这个下人套院门口探头探脑,没好气地招招手让她大大方方进来。未婚的大家闺秀,做出好奇打探样子藏头露尾,纵然这里没有京城熟识的人,也不好看啊。
然后她深吸口气,对大夫说:“他们二人在我们暂住的庄子旁不幸落水,虽非亲眷,到底认识,大夫有话尽管对我说。”陶心蔷紧跑几步过来,挨靠着陶心荷,扑闪大眼睛看着大夫,把个村汉弄得面红起来,险些忘了医嘱。
听着美貌少女连声问:“大夫,听说里面人落水了,严重么?”大夫用目光绕过陶心荷和陶心蔷一圈,感叹五官就能看出是嫡嫡亲的姐妹俩,姐姐眼睛细了些,唇薄了些,好像不如妹妹顾盼有神那么出彩,却自有气度,像是冬天开在高高枝头的腊梅花。
惊觉自己作为医者却走了神,大夫赶紧看向别处轻咳两声,说起正事:“没插刀子的那人,情况还好些,也就是脸上身上有些拳脚印子,呛水伤了些肺腑,老夫开个药方,给他灌下去清润清润,醒来是迟早的事情。但是另一位……”
努力忽略远处老顾府三名仆从闻言各自念佛的噪声,陶心荷连冷眼都没空分给他们,不自觉捏紧三妹握着她的手,咽喉发紧发疼,力持镇定问道:“另一位如何?”
大夫叹着气说:“另一位可不太妙。那匕首扎的位置不好,紧靠心脉,老夫看了半晌,试着上手拔,实在没有信心拔出来他会不会血喷三尺,气绝血尽,终究没敢动。只是帮他处理了伤口周遭,尽力避免恶化。为他掏了掏口中秽物,确保呼吸暂且顺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