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子纷纷扭头,瞧见那个通过科考入官的寒门子弟卫其允,一脸激愤之情站在群官当中,嘴中道着振聋发聩之言。
在场者第一反应,是先去看周沛胥的眼色,见首辅依旧静立垂眼,并无阻止之意,便知他是默许了此行为,众人也开始大胆地各抒己见。
“太庙是什么地方?太庙里面供着的牌位,不是建功立业的历代皇帝,就是功勋著作的巨公朝臣!只有受百姓追怀缅念,死后才有资格将牌位放在太庙中享万民香火!皇上此举委实欠妥!”
“就连庆余帝,晏朝七十八年时,在蒙古铁蹄之危下,丢失了章玉岛,自觉羞愧难当,想着就算入了太庙,也没脸见诸位列祖列宗,所以传了遗诏,道他死后,只能将他的牌位供奉在皇觉寺中!”
“就是!帝皇尚且如此,小小藩王与妖妃,他们又有何功绩,配享太庙?”
……
歇朝了这么久,各项政令没了玉玺盖章,事务本就推展得极其不顺利,再加上百姓们也纷纷指责,是大臣们没有用心辅佐,与皇上说清利弊,才致使皇帝罢朝,惹得民不聊生。
他们心中本就憋着一口气,正好趁着这个当口发泄了出来,愤愤不平地你一言我一语,情绪逐渐高涨了起来,音量也一个比一个大,仿佛这不是金銮殿,而是早间的菜市场!
终于,宽阔的宫殿声中,传来一阵喝声!带着气吞山河之势!
“若无礼无节,不能扶正朝纲,规劝帝王,那我们站在此处还有何用?!寒窗苦读十余载,仗节死义,就在今日!”
此言一出,偌大的金銮殿中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朝着满面怒容,振臂高呼的卫其允望去。
卫其允又呼喊一句,“民将不民,国将不国!诸位莫非还要袖手旁观,再等下去不成?!诸位随我闯宫,去皇上面前死磕力谏!”
朝臣们若无宣召,不得跨过建成门一步,若是不尊者,视为闯宫,格杀勿论。
气氛虽已燃至了顶点,诸人心中也怀揣着满腔的热血正义,但真真涉及到身家性命时,没有几个人是不退缩的,回应卫其允者寥寥无几。
众人正犹豫着,只见伫立在右侧,一直未发声的周沛胥,此时却已挪步到了卫其允身前,他向来温和守节,此时脸上却露出了几分严肃之色,眸中带着威势,缓缓绕着殿中诸人瞧了一遍……
坚定地吐出一个字,“走。”
有首辅撑腰!众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们又重新开始振奋!一个个撸起袖子,攥紧拳头,嘴中道着表决心的话语,跟在周沛胥身后,纷纷朝建成门闯宫而去。
殿中所有人鱼贯而出离开了金銮殿,刚开始都是挺起胸脯,昂首阔步着的,但离建成门越近,不少朝臣们心里愈发发虚,心中打起了鼓来,脚底下的步子也开始踟蹰不前,逐渐离先头部队有了些距离,正想趁着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
却被人拦在身前,挡住了退路。
沈流哲抱着双臂,慢悠悠跟在队伍最后头,早就发现了几个鬼祟之人。
他如今也读了近一年的书,又站桩似的上了这么久的早朝,耳濡目染之下,对朝堂局势、孰是孰非有了判断,不再是那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公子哥,晓得群情激愤之下,定然马虎不得。
沈流哲虎目一瞪,怒喝一声,“今日有谁敢不去闯宫,我必定让他做刀下亡魂!”
说罢,从袖口处抽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来,刃尖锃亮,透着寒光!
试问谁人不知沈流哲当着皇上的面,都敢在佛堂砸杀艳女?用烛台砸的,一下一下,脑花鲜血流了一地……那几个临阵打退堂鼓的朝臣,脑中顷刻浮现出那个极其惨烈的案发现场,也不敢再逃了,脚下的步子转了个弯,又重新紧跟上了前方的大部队。 。
毕竟有周沛胥这个首辅在,他们这么多人闯宫,或许还能期盼着落个法不责众,还能保住一条性命,但若真扭头跑了,沈流哲那黑脸的夜叉,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当下就能让他们血溅当场!
就这样,无论是在金銮殿内上早朝的,还是在殿外早朝听训的……六部九卿五寺二监二院一府的所有官员,约莫有二三百人集结在一起,怀着满腔怒火,浩浩荡荡地跨过了建成门,往太和宫挺近。
按照规矩,内宫服侍的太监宫女见有人僭越闯宫,定是要上来拦一拦的,可他们哪儿见过这样的阵仗?远远瞧见就吓得躲避了。
按理说禁军侍卫也该上前挡一挡,可刚将鞘中的刀子亮了出来,却清楚了为首领头的人是周沛胥,队伍末端断后的,是卫国公府的沈流哲……便装作没看见般,又将刀子按了回去。
一行人跨过三四道宫门,终于来到了太和宫的正殿前。
刘元基因为不用上早朝,还正躺在龙榻上睡懒觉,是被太监总管摇醒的,“皇上!皇上您快醒醒!往日上朝的那些大臣们,都朝太和宫来了!”
太监总监尖细又焦急的声音,吵得刘元基心烦,又翻了个身,嘟囔道,“他们哪儿有那胆子?还敢反了天了不成?”
这可真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太监总管浑身冒汗,围着龙榻转来转去,“哎呦皇上,老奴哪敢欺君啊?真的来了,现下只怕已经走到太和宫门外了!”
“你若再不滚出去,朕定砍了你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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