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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也许是麻沸散吧。
    狂躁的老虎慢慢安静下来,它的脖颈被铁链束缚,四肢被戴满镣铐,躺在笼子里发出的声音浑浊,一双眼睛逐渐失焦。
    它也许就是戚寸心第一次进彩戏园时想见而始终未能得见的那只老虎吧?不知何时起,它不再同驯养它的主人一起在楼上表演,而是被送入黑漆漆的地下。
    他们也许是嫌它是被人养大的,早失去了山野里山中之王的血性,所以才会在事前喂给它足以令其发狂的药,等它发了疯一般地咬死人,再灌给它半桶熬煮出来的麻沸散,让它安静,让它睡去,让它重新变回那个温驯的大猫。
    戚寸心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看到的这一幕到底有多荒诞,多恶心,她看着看着,在此间光怪陆离的各种交织的光影里,她瞧见隔壁有一只手扔下去一块金元宝,正砸在被一群人搬出铁笼的那只老虎身上。
    可它无知无觉,蜷缩得像只小猫。
    戚寸心看着那一锭滚落在地上的金元宝,恍惚间,竟觉得那金灿灿的颜色好像都沾着血。
    有人的血,也有它的。
    “我不该来的……”
    她的耳畔忽然传来徐山岚的声音,犹如失魂地呢喃。
    下一瞬,被她捂住眼睛的红衣少年修长的手指轻扣她的手腕,他和她腕上的铃铛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他按下她的手,展露出来的那样一双眼睛仍是平静的,她瞧见他眼尾与鼻梁沾染的微红痕迹,她才后知后觉地去看自己满掌的朱砂。
    他一言不发,只是朝她略微弯了弯唇角。
    底下早已撤了铁笼,身着彩衣的数名年轻女子赤足舞袖,于丝竹声中,于脚下未干的鲜血,于那地面散碎的金银珠宝里,衣裙翩翩。
    怪诞的把戏,怪诞的场景,还有那些彼此不见真容的,怪诞的看客,构成了这彩戏园地下最为可怕的热闹。
    “枯夏姑娘。”
    后头的山石甬道里传来贾忠的声音。
    戚寸心回头,便见那老者满脸含笑地过来,将那张她才按过掌印签下名姓的认罪书送到她的面前,又对她道:“方才老朽没细看,你挑拣的这份于你不大合适,你既没到过新络,又怎么可能在那儿犯什么事?”
    “反正死的你们都能说成活的,”戚寸心的脸色仍然有些不好,即便底下丝竹声声,仿佛方才那血腥的一幕不过是错觉,“贾管事何必在意?”
    “死的也要多下些功夫它才能变成活的,枯夏姑娘身份特别,这是专为枯夏姑娘准备的。”那贾忠恭恭敬敬地将另一纸认罪书送到戚寸心的眼前。
    枯夏拥有最大的商队,在来往中原与西域的这条线上牵扯众多,她所犯之罪只有与南黎皇族沾上点关系才能有在南黎被治罪的可能。
    偷卖禁宫珍宝,再没有比这样更合适的罪责了。
    “彩戏园的东家可真是手眼通天,若我在外透露出有关这里的任何一个字,你们是不是真能找来皇宫里的珍宝,坐实我的罪名?”
    戚寸心审视着那认罪书上的字字句句。
    “枯夏姑娘是西域到中原这条路上最大商队的主人,只是老朽听闻姑娘你只在冬夏两季来南黎,而如今已是开春,姑娘怎么此时来了?”
    贾忠命人将朱砂与笔墨都放到了一旁的桌上,又满面含笑地问道。
    戚寸心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或见他微微颔首,她努力维持镇定,“怎么?连我什么时候来南黎,你们东家也要管?”
    “枯夏姑娘误会了,只是我们东家听说枯夏姑娘来了,便想同你谈一笔生意。”贾忠微微躬身,“我们东家想买姑娘手里的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听闻西域有奇花名为冬绒,十六年结一果,浑圆如珠,光滑雪白,犹带异香……枯夏姑娘手里,正有这么一颗。”
    贾忠说道。
    “我如今身在此地,这桩生意如何能做?”戚寸心定定地看着他。
    贾忠抬眼,却并看不清她面纱下的脸,他只是笑,“枯夏姑娘的商队此时不正在月童的驿站里么?只要枯夏姑娘递一张字条去,让商队的人带着东西到那巷口不就成了?”
    商队在驿站?
    戚寸心愣了一下。
    她最开始冒名顶替枯夏的身份时,并没有听说商队在月童城,那也就是说,他们是刚来的?
    那枯夏呢?
    她一时心乱如麻,却察觉到身侧的少年在无人注意的她的身后,他的指腹在她后腰写下“答应”二字。
    最终,贾忠拿着戚寸心重新签字画押的认罪书与她写给商队的字条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怎么办?我的字条要是真的被他们送到商队里去,他们就会发现我是假冒的了。”戚寸心凑近谢缈小声地说。
    “从这里到东门驿站还有一段距离,他们没有那么快。”谢缈不紧不慢,仍然十分淡然。
    底下的歌舞已毕,那些戴面纱的舞女拽着从石壁顶端垂下的长幔于半空中轻盈如云般落入看台栏杆内。
    有一名舞女正好落在他们四人的栏内,她白皙的双足上沾着血,款款而来,那双妙目流转,最先盯住那容色惊艳的红衣少年。
    她甫一靠近,便被少年一手扼住脖颈。
    那力道之大,令女子瞳孔紧缩,只望见少年那双阴郁的眼,她便后背生寒,惊惧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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