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树荫底下的老井旁打了水,便将麻吉的衣裳放进盆里浆洗。
浣衣的水声泠泠,在这晚夏还算炽盛的太阳地里显得有些格外清凉,她不知这声音入了一个人的梦,更不知他被这声音唤醒,此时已睁开一双眼睛在看树荫底下,坐在小板凳上洗衣裳的她。
多像是在东陵的那个夏日,也是这样炽盛的阳光,她也是在这样的树荫底下洗衣,只待她一回头,便瞧见被关在铁笼内满身狼狈的他。
戚寸心并不知晓谢缈已经睁开眼睛,她才将皂角揉碎,却触摸到麻吉衣裳的衣角有什么软软的东西。
扑哧一声,她眼见衣角里钻出来一条雪白带花的小虫子,那虫子一下跳到了她湿润的手背上。
“啊啊啊!”
戚寸心吓得惊声大叫,她一下子站起身来,才要去拍掉手背上的虫子,却只感觉被蛰了一下似的,那虫子转瞬化开在她手背伤口流出的血液里。
但她却分明察觉到像是有什么东西跑进了自己的血脉里。
谢缈听她叫喊,便瞳孔微缩,顾不得一身才结痂的伤口,他勉力扶着床沿起来,也不管被一下惊醒的小黑猫,他踉跄着起身出门,将跑上阶来的姑娘抱进怀里。
“缈缈?”
她看到他,忽然忘了害怕。
第99章
腰腹的伤口裂开了,殷红的血液浸湿了少年雪白的衣衫,他还没说话,只听木廊尽头的那道门一开,那对中年夫妇匆匆走了出来。
“怎么了这是?”被搅扰了睡眠,麻吉的脸色有些不好。
但她抬眼瞧见谢缈便愣了一下,随即又瞧见院里的水盆,心下便明白过来,于是她忙走过去,却不防那少年扯下腰间的白玉配饰,刹那之间便有纤薄的剑刃抽出,那纤细的剑锋已对准她的眼睛。
他眼底戾气极重,暗沉沉的,教人后背生寒。
“缈缈,是麻吉婶婶救的你。”
戚寸心忍着疼,拽住他的衣袖。
少年没有多少血色的唇微抿,垂眼瞥她一眼,剑锋仍然停在麻吉的眼前。
“年轻人,你再不让麻吉给你妻子引蛊,她手臂就要废了。”所古兴忙说道。
戚寸心也朝他摇头,“放下。”
少年对上麻吉那双平淡的眼睛,到底还是依戚寸心所言,收了钩霜。
麻吉一声不吭,回屋拿了几样东西来,替戚寸心及时放了血,才将方才那只跑进她血脉里的蛊虫给引了出来。
然后她才说,“衣裳我和所古兴自己会洗,偏你这丫头什么都要做,我的衣裳里藏了多少蛊虫你知道吗?”
戚寸心的脸色还有些发白,耷拉下脑袋。
但很快,她的头脑有些眩晕,若不是身后的谢缈及时扶住她,她就要从凳子上摔下去。
仅仅只是闭了一下眼睛,她再睁眼却发觉眼前变得有点模糊,所有事物在她眼里都仿佛笼着纱一般,有点雾蒙蒙的。
“麻吉婶婶,我看不清了……”她的声线有些发抖。
麻吉见少年的脸色变了,便抢先道,“只是余毒而已,再过个十来天,你的眼睛自然就会好的。”
那虫子是麻吉近来最喜欢的蛊种,有剧毒。
即便她及时替戚寸心将蛊虫引了出来,但她体内还有毒素残余,这不但会影响她的视力,还会使她手臂疼痛,甚至于嗜睡。
但只要用些药,至多十天,这些症状都会消失。
“你这几日就什么也别做了。”
饶是麻吉这般性子怪的人,也很难不为小姑娘这几日的作为而心生几分动容,这姑娘模样生得好,人也勤勉,不但做饭做得好,不重样,还会帮她做一些精细漂亮的绣活。
屋漏偏逢连夜雨,戚寸心原以为能和谢缈捡回两条命就已经算幸运,哪知她如今又中了蛊毒,视线模糊,手臂也时常刺疼。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下山,也不知什么时候晨光乍现,一如麻吉所言,她常是嗜睡的,有时只与谢缈说上一两句话她便会不知不觉地睡过去。
“缈缈,我不想睡的。”
她醒过来还有点懊恼。
“睡也没事。”
他话音才落,便见她忽然凑得很近,顿了一下,谢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他已经习惯了,这两日她时常会这样,凑得近,才能将他的轮廓看得略微清晰些。
“娘子,银霜鸟只剩一只了。”
如此寂静的午后,蝉鸣早死在了立秋的前夜,少年拥着他的妻子,看向窗外屋檐。
“那徐大人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找到我们了吧。”
戚寸心只听他这话,便循着有光亮的地方望去,但那光线落在她眼睛里毛茸茸的一团,她看不太清外头的屋檐。
两只银霜鸟一直是由徐允嘉驯养,此前在仙翁江遇险,她与谢缈流落山野时,也是一只银霜鸟为徐允嘉引路,他们才找来的。
可那晚混乱之下,也不知徐允嘉他们脱险没有?
“希望他们都能平安。”戚寸心忽然说道。
下午所古兴在山上打了两只兔子回来,打算等晚上麻吉回来烤兔肉,但天都黑透了,麻吉仍迟迟不归。
所古兴正打算点个灯去外头寻她,麻吉却忽然回来了。
她不但回来了,还带来了三个人。
“姑娘!”
戚寸心才被谢缈牵着走到门口,她扶着门框便听到了这样一道熟悉的女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