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她睡得倒是还可以,看他却是印堂晦暗,人闷闷的,不大说话。不过和她无关。总算不用藏掖,这个早上再次彼此面对,她自己觉得,反正是比前两日舒坦了不少。极好。
束慎徽用了早膳,冒着还漆黑的夜色乘车去了皇宫。姜含元再去小校场,天亮回来,冲了个简澡,穿好衣服,继续出门去做她还没完的事。晚上是她先回的,收拾完,打发走了跟前的人,和昨夜一样,直接睡在了外间的美人榻上。他是亥时后回的,知她睡下了,没扰她,径直入了内室。
就这样,彼此相安无事,又过去了几日,除夜间二人内外分睡之外,白天处起来,竟真有了几分相敬如宾的味道了。
这天,姜含元终于走完了最后一户人家。因路极远,回来不早了,束慎徽还没回。庄氏陪她吃饭,说摄政王方才叫人传回了一句话,明早是大朝会,今天宫中事也多,他晚上恐怕回不来了,宿于文林阁,叫她自便。
如此情况,从前是稀松平常,但现在,才新婚还没几天,就留王妃独自过夜,庄氏颇感歉疚,安慰王妃,殿下也是无奈,实在是分身乏术,若能脱身,殿下定会回府过夜。
姜含元道国事为重,自去歇了。
这个傍晚,束慎徽带着少帝结束了和几名中书省门下省官员的议事,大臣退出去后,束慎徽叮嘱少帝做完晚间功课,回寝宫早些睡觉。少帝一一应是。束慎徽便起身告退,要回文林阁。少帝送他出去,忽然问起过些天贤王老王妃寿日的事。
“三皇叔,我也想去替老王妃贺寿。这些天我的功课都提早完成,丁太傅要我背的,我统统背了,没要我背的,我也背了,他夸了我。三皇叔,我真的想去!你答应我好不好?”
他这些天表现确实很好,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和大臣的议政问答,也是有模有样,稳重得简直像是换了个芯。现在所求,不过是这样一件事,束慎徽也不忍拒绝,略一沉吟,颔首:“也好。到时陛下若能亲至贺寿,于贤王老王妃也是荣光。”
束戬面露喜色:“多谢三皇叔!”
束慎徽含笑:“好了,你——”
“知道知道,做完功课早些睡觉!我这就去做!三皇叔你走好!记得莫太累到自己!我不送了!”
少帝转身,一溜烟奔了进去。
束慎徽目送少帝消失在御书房门里,出来,入了文林阁。用过几样饭食,便是掌灯时分,燃起明烛,他开始伏案理事。
正忙碌着,李祥春蹑足入内,躬身道:“殿下,宫外传话进来,说温曹郎来了,想要求见殿下。”
束慎徽慢慢停笔,沉吟了片刻,抬眼问:“知是何事?”
李祥春摇头:“未曾讲。”
“领进来吧。”
李祥春应是,退了出去。
温曹郎三十多岁,这几年,为人变得愈发谨小慎微。他等在宫外,等了许久,终于看见宫门开启,一名小侍出来,传唤自己入内,原本上下忐忑的心情,稍稍得些安抚,紧紧跟着,过了几道宫门,最后来到那位于二道宫墙内的摄政王办事之所文林阁。
李祥春亲自出来接他,带他进去,送到殿槛之外,停了步,道:“摄政王在里头等着曹郎了。”
温曹郎冲着老太监连连躬身道谢。让李祥春出来迎自己,这是给了极大的脸面。
他做的是尚书之下曹郎的官,虽也有资格位列朝议直接奏事,但主管的是文书一类的公务,并非要职,所以之前从未受召来过这里参与议事。他小步进入,看见前方一间四方殿室,书架罗列,高高低低,放满大小各种卷宗和文册,一架钟漏,对面有只香炉,燃着提神醒脑的龙涎香。他知此处应便是文林阁内摄政王的办事书房了。抬起眼,果然见他已端坐在位,看着像是在等自己,忙疾步上去,拜见行礼。
摄政王等他礼毕,面上含笑,问道:“曹郎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早年,这位摄政王还是安乐王时,因父亲的关系,温曹郎做太子陪侍,太子和安乐王关系亲厚,故他得以时常和安乐王碰面。太子若和三皇弟外出游猎,他也跟从,所以很是熟悉,安乐王对他也是礼遇颇多。
时光荏苒,从前那一道游猎的少年,如今已成摄政王,威重令行,百官皆伏。而自己,随着父亲几年前去世,一切已是物是人非。从前曾有过的那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在想来,全是作茧自缚,何等愚昧,早就该清醒了。现在只盼这座上的人能顾念几分自己父亲曾为他师的旧情,施以援手。
这次,开口前,他直接跪了下去,叩首行礼。
束慎徽叫他起来。他不动:“微臣也知,此事万万不该求到摄政王这里。只是微臣放眼四顾,竟无人可以相帮,再三思量,惟有自不量力,厚颜求到摄政王这里,恳请殿下,救救我的妹妹!”
束慎徽依然坐于位上,不动,只道,“令妹出了何事?”
都到这个份上了,温曹郎还有何来的脸皮可顾,便将来意说了出来。称他嫁妹,相中内史上士周家,对方也十分乐意,两家本要结亲了,谁知南康大长公主横插一杠,着了人来说亲,她儿子想娶自己妹妹。他婉拒,本以为事情过去了,过两日,竟又来了人,不但旧话重提,还放了话,大意便是倘若胆敢忤逆大长公主之意,往后须得当心。不但如此,那周家可能也是收到了话,十分恐惧,连夜派人来推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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