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含元见束慎徽立着,衣服穿了一半,人一动不动,眼睛就看着自己,意思很明显,只好走了过去,拿起他的外衣,展开。
看了这么久他穿衣,她自然也学会了。
“殿下张臂。”
他慢慢地张直了臂。姜含元将衣袖套进他的一臂,转到身后,再套右臂,最后回到了他的面前,合拢衣襟。再取了腰带,从后围过他腰身。低头替他系着之时,感觉他一直在看着自己,抬头,果然,和他四目相望了。
“殿下是有事?”
如果不是有事要和她说,他怎会让张宝他们都退了出去,要她来服侍穿衣。
这举动,实在反常。
“姜氏,我有一事相告。”他开了口。
姜含元不禁微微怔忪。最近这段时日,她没再听他用这种称呼来叫她。
“殿下请讲。”她立刻说道,继续为他系着衣带。很快系好。又继续取来与他朝衣配的一串玉佩。佩在系上去的时候,和他腰带上的金钩相碰,这间帐幔深垂的房中,便发出了几响悦耳而低沉的叮当脆声。
“昨晚宫宴,为大赫王接风,你应也知道的。宴堂之上,大赫王提出联姻,意欲嫁女为我侧妃。”他在金玉相撞的叮当脆声里,用平淡的声音说了这两句话。
姜含元的手停在他的一段窄腰上,顿了一顿,再次抬眼。他依然那样看着她,眸色本是暗沉,瞳仁里却又映了两点对面银烛的亮,仿佛在他眼底闪烁出了幽晦的光。
姜含元和他对望了片刻,低眉,继续系着玉佩。
“王妃你说,我应,还是不应?”他的声音在姜含元的耳边再次响了起来。
玉佩系好。佩面触手的感觉,就仿佛和从前的少年安乐王扔给她的那枚一样,同样的温润和柔腻。
她的手轻轻地离开了悬在他腰间的佩面,整理过其下的一绺璎珞丝,收手,再次抬起头:“遵循殿下心意。”
她说道。
他面色如水,没有表情。姜含元默默等了片刻,望见摆在近旁的他的那顶等着要戴的冕,伸手捧了。
“殿下请略降尊。”
他的双目看着她,慢慢地,朝她略微低额。她就在他的凝目中,稳稳地举冠,替他戴了。
他直起首。
“既然王妃你如此说,本王便就应了。”
他带了几分冷淡地从她脸上收回目光,抬手,自己正了正冠,旋即转身,迈步离她而去。
第42章
束慎徽冒着仍漆黑的五更天出王府,姜含元如前几日那样自去校场。护卫统领王仁领着手下已在,一也是晨操,二是陪练。但今早不知为何,王妃没有叫,王仁便领人自己操练,王妃独在靶场射箭。曙色渐渐大白,众人操练完毕,但王妃还没走,便寻了过去,见她手持长棍在习棍法了,正一棍重重击落,“喀啦”一声,她手里那蜡木制的长棍竟从中折裂,地上承力的一块砾岩,也随之裂了几道缝隙。
众人看得不禁暗暗咂舌,屏声敛气,一时不敢出声。
姜含元持着折裂的长棍,停住,喘息了片刻,回过头,见众人在远处看着,掷了断棍,擦了擦汗,走过去,让人散了,不必在此等着。
王仁和侍卫们去了,她独自在空旷的校场里坐了片刻。
朝阳渐渐升起,她的喘息和心跳,也完全地平复了下去。低下头,展手,看了眼掌心,起身,回了繁祉院。
方才那最后一下聚力过度,折裂长棍,回力也伤了自己,一只手的掌心里,本已愈合的伤口又迸裂,渗出了血。
她入房,自取药布,擦拭了下,这时庄氏恰好走了进来,看见,吃了一惊,上前要拿她手看,“王妃,你手又怎么了?”
姜含元避过,放下手笑道,“没事。方才不小心擦了下,很快就好。”
庄氏叹气:“王妃小心些,我看着都疼!王妃也太不爱惜自己皮肉了。”说着看了眼她额侧落的伤痕。这段时日是自己天天盯着,早晚往伤痕上涂药,也算是太医院的玉魂膏算起了些功效,伤痕看着已淡去了不少,再过些日,想必便就看不出来了。
“嬷嬷有事?”姜含元问她。
“方才宫里来了人,说敦懿太妃想和你说说话。叫王妃今日若是得空,便往宫里走一趟。接的车就在外头了。”
庄氏说完,看着她的脸色,“王妃若是不便,我便叫人去和摄政王说一声?”
王妃性情和别人不同,她若不愿,自然以她心意为上。所以庄氏又如此补了一句。
“殿下忙,不必扰他。小事而已,我去便是。”姜含元应道。
她沐浴梳头换了衣裳,入宫,被等候在宫门的侍人领入,来到了内宫敦懿宫中。太妃身旁坐着兰太后,见了礼,太妃急叫人为姜含元在自己的身旁设座。
兰太后依旧是华服严妆,打量了眼姜含元。她的头发盘顶,梳成一只圆髻,鬓边插了几把固发用的牙梳,若月破乌云,又碧衣纁裙,春衫着身,从头到脚都很简单。
太后转向太妃,笑夸,“太妃您瞧,王妃这容貌和气度,便只插几朵牙梳,也是压人一头。她想是还不知道,上回贤王老王妃的寿宴过后,满城的贵女如今都梳起了牡丹髻,叫那些老人恍惚还以为回了圣武皇帝朝了。还有那些年轻爱美的,哪个不往额心点上朵朱砂梅痕,更有心思奇巧的,变作了镂金的花子,匀染紫胭,实在是好看。我若不是年纪太老,我也忍不住想那样打扮一番了。偏自己浑然无觉的,也就只有女将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