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含元道:“关于这一带,我知道准确的路线。”
姜祖望一怔,望着女儿:“你从哪里知晓?”
姜含元想起新婚不久的那夜,束慎徽拉她去他书房给她看的那张舆图和巨大的沙盘,说:“摄政王殿下有晋人所献的舆图。他给我看过。虽是从前的舆图,但大致的地理方位,不会有大的改动。完全可以用作行军参考。”
她的记性极佳,闭眼,沙盘便在脑海里清晰浮现,无一遗漏。她再次指着舆图,将图上没有的补全,有误的纠正,最后道:“大将军你相信我,如此的大事,倘若没有把握,我是不会贸然开口的!”
女儿用兵,向来大胆而谨慎,又计划周密。这一点姜祖望再清楚不过。这也是为何他当年没有避嫌,大胆重用女儿的缘故。这种军事上的天分,可遇而不可求。
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他也被女儿提出的这个冒险但又并非毫无可行性的计划给打动了。更何况,如此之巧,竟还有旧日晋国舆图的加持,如同天助。
他绝不是拘泥套路之人。他沉吟了片刻,点头:“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行。我再考虑考虑,看如何执行,派谁合适。”
“大将军如果信任,我愿领我青木营两千轻骑,走这条北线。”姜含元立刻说道。
“不行!”姜祖望想都没想,断然否决,“你不能去!我承认,你这个计划可行,但风险过大——”
“大将军!我青木营的官兵,不少人这些年里都学会了狄人言语,到时乔装入境,随机应变,这是别营没有的优势。除此,轻骑突袭,也是我青木营的所长。何况我还熟悉道路。倘若大将军你也认为计划可行,我想不出来,你有何理由,不派我青木营去执行!”
姜祖望一时语塞。他避开女儿投来的两道直视目光,低声道:“兕兕,不是爹不信任你的能力,而是……”
他一顿,“……而是你如今是摄政王妃,身份贵重……”
“大将军,你的麾下若是容不下今日之我,你何必要我回来?你接纳我回,却又以这种理由不令我参战,恕我无法接受。况且,我之所以力请出战,也非邀功之目的,而是出于大局考虑。这个计划,非我自夸,我想不出来,军中有谁比我更适合去执行!”
姜含元说完,见父亲沉默了下去,慢慢背过身,面向着那张舆图,站了良久,也不知他到底在想着什么,又缓缓回头,看着自己,好似是在端详,目光微微闪烁。
最后他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突然回身。
“也好。就照你所求,你点两千轻骑出兵北线。另外,尽快给我呈上具体的执行方案!”
姜含元松了口气,取出方才预先写好的呈报,双手奉上。
“我已备好。请大将军阅览,予以批准。”
姜祖望暗叹口气,接过了,一目十行阅毕,颔首:“去做准备吧!”
“还有!”
他凝视着女儿的脸容,“兕兕,此行凶险,你一定要万分小心。若遇意外,能避则避,宁可迟些天,也不可为了赶时,令自己陷入险地。”
姜含元应是,转了身,走几步,脚步停了下来。
她回过头,见父亲又站回到了舆图前,正凝神而望。案头的烛火映照着他的背影。她看着这道身影,第一次感觉,卸下战甲的父亲,再也不复高大,他显得竟是如此的苍老、消瘦。
“兕兕你还有事?”
姜祖望觉察,转头问道。
姜含元终于道:“大将军请保重身体。”
“摄政王南巡,事若顺利,战事明年或启。”
她顿了一顿,又添了一句。
姜祖望颔首:“我会的。”
姜含元的目光掠过案旁地面上的那一滩的血渍,闭了口,心事重重,正要转身出去,看见父亲迟疑了下,忽然朝着自己又走了过来,停在她的面前。
“兕兕,爹真的没想到,先前你成婚才那么些天,竟就送来了消息,说你要回。摄政王他……”
“他待你到底如何?”
他看着烛色里的女儿额前的一绺青丝,暗暗咬了咬牙,低声问道。
姜含元沉默着。
做父亲的仿佛又意识到了什么,接着解释,“爹无能,起初没能拦下婚事,要你自己开口答应嫁去,本也没资格再问你这些了。但爹的意思是,你若后悔了,将来你想再留下,等出关这一战后,爹必会想办法,拼尽全力,帮你——”
“父亲你误会了。”
姜含元抬起头,唇边露出笑容。
“摄政王待我真的很好。他教养高贵,彬彬有礼,处处为我考虑,对我包容有加。他是个极好的人。我之所以能这么快回来,也全是出于他的体谅——”
她迎上来自父亲的目光。
“新婚之夜我便和他言明,我想尽快回雁门,他慷慨应允。便是如此,我方能得偿所愿,早早归来。”
女儿说起摄政王的好时,言语真挚,眼中若有明光,不见半分勉强之意。
姜祖望终于松了口气,心情随之也欣喜了起来,连连点头道:“好,好,这样就好!是爹老糊涂了,错想了摄政王,方才胡说八道。兕兕你勿怪。你去休息吧。好好休息。明日再做准备,也是不迟。爹把手头的一点事做完,也去休息!”
姜含元低低地应了声是。姜祖望目送女儿身影出帐而去,转身回到案后,将方才那拟了一半的奏折凑到火烛前点燃烧了,又另起一文,呈奏新的南北两线同时驰援的出兵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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