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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魏摄政王!”
    狄军士兵纷纷惊呼。炽舒为躲箭,未免狼狈,看见周围的人又纷纷扭头看向自己,目光盯着他的左臂,不禁愈发面红耳赤。
    似当日那样的事,他自然不会叫人知晓,却没想到竟被人这样当众讥笑,怒火中烧,恨恨地盯着对面山坡头上的那道身影,又回头看了眼身后这座即将攻破的塞垒,正犹豫不决,一个方才已悄悄靠近刺探的士兵飞奔而回,一边跑,一边大声吼:“他是一个人!他是一个人!后头没有兵马——”话音未落,束慎徽又发一箭,那狄兵扑倒在地。
    狄军里起了一阵巨大的骚动。
    以对方的身份,单枪匹马前来叫阵,他们一时怎敢轻举妄动,唯恐有诈。现在确定了,这个大魏的摄政王,竟真是独自前来,顿时恶向胆边生。
    倘若能将大魏的摄政王活捉——不说活捉,便是杀死了,不说功劳,从此名望之盛,可想而知。
    人人眼中,射出贪婪而兴奋的目光。
    当日被群犬撕咬之恨、利箭穿胸之辱、被迫断臂之痛,一件件浮上心头,炽舒双目血红,再不犹豫,留人继续围着此地,自己上了马,带了一队人马,朝着对面山坡疾追而去。
    束慎徽停马在坡顶,岿然不动,迎着夜风居高临下,始终冷眼望着前方,直到炽舒带着人马追到了坡下,乱箭向着坡顶齐射,方微微转脸,望了眼那座夜色笼罩下的塞垒,随即催马,低低喝了一声驾,掉头,纵马下坡。
    那道身影便如此从坡顶上倏然消失,再也不见。
    姜含元站在那小小的四方瞭望口后,双手握得紧紧,心跳得快要跃出喉咙,喉头更是堵得几乎就要哽咽了。
    这个距离,他是不可能看到自己的。但是她却又知,他那最后的转头一眼,望的,就是自己——他在看她。
    她也知道他想做什么。
    仿佛心有灵犀。
    他做了她原本想做的事。
    这个扑入脑海中的念头令她猛地清醒了过来。
    他留给她的这个机会,她不能错过!
    她必须尽快带着她的士兵们冲杀出去,然后,再去接应他。
    她迅速地逼退了眼中的热意,猛地转头,朝着士兵高声喝道:“全部准备!照方才的计划,杀出去!
    第117章
    束慎徽纵马,向着和塞垒相反的北向疾驰,越去越远。
    这个白天,他随浮木在大水中沉浮打旋,起初人完全无法自控,数次被冲得撞在木上,险些脱手,直到漂出数里,才抓到机会,在已水面相较平缓之处下沉到了浊水之底,凫水上岸,随后又赶了几十里路,终于赶到此处。
    他的坐骑夺自一个在塞垒附近巡逻的狄兵,脚力本是寻常,但在他的驾驭下,起初,炽舒和带上的大队人马始终无法接近。是一口气全速狂奔出了几十里后,马匹渐渐脱力,再也无法保持速度了。
    距离越来越近,狄兵发出的兴奋的尖啸声也越来越清晰。
    炽舒呼喝士兵超越,射箭,迫他转向往西。渐渐地,地面变得湿软,马蹄陷入越来越深的泥泞,前行迟缓。
    这一带应是草沼地。炽舒熟悉地形,想要将他围困活捉。他弃了马,循着一片地势往上延伸的落脚坚硬的高地继续跋涉一段路,最后,停了下来。
    前方无路了。坡下漆黑一片,几株稀疏矮树,过去,是一望无际的草沼,芦苇茂盛,高过人顶,月光之下,水面泛着一层瘆人的幽幽墨色。
    大队的狄兵迅速追赶而至,炽舒骑马冲来,指挥士兵将他包围。
    火把燃起,周围腾地亮了起来。炽舒坐在马背上,盯着前方火光尽头那道身影,一字一字地道:“抓住他!”
    束慎徽从一个最先扑来的狄兵手中夺过刀,反手斫下。那狄兵的脑门被斫去半边的额,污血漫涌而出,瞬间覆盖住了额下那张满是贪婪和凶残的面孔。那人倒在了他的脚下。
    他不断重复,一刀又一刀。
    在飞溅的血和不绝于耳的呼喝和惨呼声中,一个接一个的狄兵倒下了。然而,人是杀不完的。一个倒下,更多的继续扑上,前赴后继,争先恐后。
    他曾是大魏最为高贵的那个人,声名显赫,高坐云顶,俾睨他脚下的长安。他就是狄兵梦寐以求的黄金万两,万户之侯。从同伴身体里喷溅出来的腥热的污血,非但没有吓退他们,反而更加刺激了他们的眼和鼻嗅,他们如同一群豺狈,群起围攻这被困在了中央的狮王,谁都想用自己的尖牙和利爪先撕扯下一块鲜活的血肉。
    “我中了他的背!”
    “是我!伤他的腿!”
    伴着不断倒下的同伴所发出的痛苦的呻吟,慢慢地,似这般杂乱的狂喜邀功之声,此起彼伏,不时响起。
    炽舒看着火光尽头的这一幕,看着那个人,他身上的血越来越多,一层覆了一层,是他杀死的人的血,也是他自己身体的伤口里不断流出的血。他的身形越来越僵硬,挥刀的臂,也越来越凝滞——于是炽舒那张原本因恨意而扭曲起来的脸慢慢地放松了下来了,最后甚至显出愉悦的表情。
    “留着他命!”
    他又下了一道令,接着,从马背的便袋里取了一壶酒,拔开塞子,一边饮酒,一边欣赏着他的对手正在做着的困兽之斗——无望的,注定是徒劳的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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