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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是受害者。你曾经的猜疑、背弃,你做出过的种种伤害之举,并非出自你的本心。是你的父皇阴魂不散,他逼迫你。是你的大臣争权夺利,他们推促了你。你是身不由己的,你也从没有真正想要他死。瞧,就连你的三皇叔,他都不怪你,他理解你,知道你情有可原。”
    “对不对?”
    她看着束戬,目光变得如刀剑冷峻,眉间咄咄煞气。那是只有历过黄沙百战的饮血之人才能有的逼人锋芒。
    束戬脚步如被钉住。他无法和她的目光对望,讷讷,说不出话。
    “你的三皇叔他不怪你,那是因为他不但视你为君,他也将你当成他的学生,他的家人、后辈、子侄。你对你有舐犊之情,怀师长之心。你的父皇是个道貌岸然彻头彻尾的卑劣小人,论无心无肝,束戬,你确实是他的延续!”
    “你不必和我道什么谢。我和你的三皇叔不一样。我没他那般大度。他不怪你,我为他意不平。我这一趟回,不是为了你的凯旋大典。我是为了我的父亲,为和他一样为大魏牺牲的英灵,为归来的浴血奋战过的全部将士,见证这应当属于他们的荣耀!倘若非要说和你有关,那么也是因为他,他一心维护的这个朝廷和天下!”
    束戬早已经满面羞惭,垂头默立。
    姜含元闭目,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待方才那翻腾在胸臆间的怒气渐渐平复,再次睁眸,煞气敛尽。
    “这个世上,有人是天下之人不可负我,有人却是宁可天下之人负我,我不可负天下之人。”
    “束戬,你的那个位子,固然至高无上,然而,并非人人都想坐上去的。”
    她最后说完,转身而去,走到那道墙门前时,身后传来一道带着哭腔似的声音:“三皇婶……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姜含元停步,默立片刻,回头。
    “陛下,你要我的原谅做什么?我是大魏的将军,无论如何,我都会承先父之志,守好大魏的边地,这就够了。”
    她注视着束戬那双于夜色里泛着闪烁泪光的眼。
    “你的帝王之业方始。放心,好好做你的皇帝吧!若你真觉还有几分亏欠,那就谨记当年那位摄政王对你的教导,不要辜负他的期许。”
    伴着穿过梅园的夜风,她出墙门,径自远去。
    束戬独自悄然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又传来一道去而复返似的脚步之声。
    “三皇婶——”他飞快地抬起头。
    不是她。
    萧琳花提着灯笼,向他行来,步伐迟疑。
    束戬狼狈地转过脸,背对。
    “何事?”他的声音沉闷而低哑。
    萧琳花来到他身后,轻声道:“陛下,方才王妃给了我一物,说是祁王殿下和她送给我与陛下的……大婚之礼……”
    “既给了你,你收下便是。”束戬仍未回头。
    萧琳花迟疑了下:“但我不知这是什么,王妃她也没说……”
    束戬慢慢转身。
    她将灯笼挂在一旁的梅枝上,捧出一只掌心大小的锦袋。
    里头物件看起来并不如何起眼,但她知道,应当不是寻常之物。
    她小心翼翼取出,托到灯笼下,展给他看。
    “好像……是面腰牌,上面还有高祖年号?”
    束戬目光落到她的掌心之上,定住了。
    他的皇祖父武帝在时,有面高祖所赐的令牌,铸为鼎状,可调兵马任免官员,他去后,随他落葬,消失在了人间。
    然而现在……
    束戬死死盯着萧琳花手中所捧之物,眼皮微跳。他颤抖着手,慢慢接过此物,反复翻看,终于,确定无疑。
    他顿悟,再次定住了。
    那面鼎令,当年并未殉葬。
    它被留了下来。
    他的皇祖父不放心的,应当便是他的父皇,还有自己这样的人——便如三皇婶方才骂的那样,他天生是个坏种。
    现在,它却到了他的手上,以如此的方式。
    “放心,好好做你的皇帝吧。”他的耳边又响起了方才姜含元说的这一句话。
    当握着这面令牌之时,他终于彻底明白了这话中的所指。
    鼎令存世,与其说是调兵之器,不如说是来自皇祖父的许可。
    那个人,他曾经手操天下最大的利器,名正言顺。
    萧琳花见他握着这物,双目死死盯着,神色似哭似笑,在晃动的灯笼光下,显得极是诡异,心里不禁发毛,忍着掉头想跑的想法,壮着胆问:“陛下,你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跪到了地上。起先,他一动不动,片刻后,肩膀微微抽动,抽得越来越厉害,一声低沉而压抑的哽咽,传入她的耳中。
    他竟在哭泣,当着她面。
    萧琳花被这一幕惊呆了,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在旁呆呆看着。
    他痛哭不止。她犹豫了片刻,终于定下神,俯身下去,低声安慰:“陛下你怎的了……你莫哭了……”
    她递上自己的手帕。他忽然起身,面带纵横湿痕,迈步便朝外冲了出去,身影消失在门墙之后。
    萧琳花反应过来,慌慌张张追了出去,然而哪里还有他的身影?正焦急地左右张望,看见永泰公主,上去,正要问,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追。
    “陛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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