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别让嫂子操这个心了, 我还年轻暂时没这打算。”
郑局长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我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她就不信, 就那点见识。”
长缨笑了笑, 人已经到了公社大院所在地,“我们进去看看。”
公社大院里有些乱糟糟的, 似乎上次来的时候见到的干净整洁都是长缨的错觉。
这让下来调查的领导停下脚步,蓦的转过头去, “我还真就眼见为虚了?”
陈秘书别开目光, 点了点头。
长缨叹为观止,“这幺蛾子可真多啊。”
穷还不愿意露穷, 非要装出一副过得不错的模样,这点虚荣心就这么重要?
长缨也没再往里去,“去村民家看看。”
她倒是得看看,自己之前看到的有多虚。
陈秘书跟在后面,被郑局长拉扯了一把,“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陈秘书自诩了解长缨的脾气,这时候只能顺着来。
至于长缨刚才说的惩罚,他大概也有了想法。
“没事。”
这还没事呢?
郑局长觉得这就是个死局。
虽说乔军辉去了市里如今不再直接管辖沂县,但真要是跟他过不去,市里头不给县里支持怎么办?
刚才小傅主任那话已经很不给面子了,好在没其他人在场,私底下说说倒也无所谓。
他就怕,这事搞大了传到乔军辉那里去,到时候不好收场。
郑局长的确是佩服长缨的胆色,却也的确前怕狼后怕虎。
只是他不知道,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其实早就没回旋的余地了。
长缨可从来不是怕事的主。
她怕的是眼前这景象。
土坯房里,几个半大的孩子光着屁股蛋在屋里头猫着,还有个身上套了个破麻袋,那就是衣服。
瞧到人来,那穿着麻袋的有些懵,“你们是谁呀?”
这只是红旗村的冰山一角罢了。
其他家里还有过得更糟糕的,一家拢共就那么一条裤子,出门的人才有资格穿。
其他人这会儿都窝在家里,破棉被下躺着。
毕竟连动弹都需要耗费体力,他们浪费不起。
长缨找到公社书记家时,乔国华并不在家。
家里的孩子穿着一件改了不知道几次的衣服,风一般的跑出去把人叫了回来。
县里的领导杀了个出手不及,乔国华脸上挂不住,瞧到那年轻姑娘怒目嗔视,这个三十出头的庄稼汉子也哭了起来。
“我没办法啊。”
他但凡有半点办法早就想了,可是这些年来哪次去县里头办事,不都被针对?
他们乔家出了个有本事的,偏生他们把人得罪的死死的。
死了心,再也不哭穷了,甚至想发设法做文章,弄出一副日子过好了的模样,省得再被乔军辉笑话瞧不起。
“打肿脸充胖子,那不一样是苦了乡亲们吗?”
乔国华抹了一把眼泪,“我知道,可人活在这世上总得争一口气。”
他没本事带着公社里的人过好日子,也只能带着他们争这这么一口气了。
曾经的那个恶霸地主早已经死了,但这件事却不能当作没发生过。
那是乔军辉心里头的一根刺,也是红旗公社所有村民心头的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的那种。
“这口气有什么用?能让大家吃上白面馍馍还是能穿上棉布衣服?”
乔国华被问得愣在那里。
长缨却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打算,“你这公社书记我也不知道是怎么选出来的,选你出来是为了给公社办事,是带着大家向前奔,可现在公社里什么情况?你光说是乔军辉使绊子为难你们,难道你们这些公社的干部就没点责任?过去这半年,县里头当家的是我不是乔军辉。”
长缨不生气才怪呢,就为了这意气之争这么折腾公社里的社员?
这算什么公社干部,“我看你这公社的书记也别干了。”
乔国华听到这话苦笑,“咱们红旗公社的书记又不是什么香饽饽。”
真以为他想做这个公社书记吗?他也不想啊。
“那正好,你不乐意干有的是人能替你。”长缨看向陈秘书,“你来这里当这个公社书记,将功补过。”
她这安排在陈秘书的预料之中。
倒是郑局长吓傻了眼,这怎么说呢,从革委会主任的秘书到公社书记,这是好事,毕竟要是能干出模样来,下一步就是县里的几个副主任了。
可一想到红旗公社这穷哈哈的模样,又是乔副市长的老家,郑局长就觉得这好事都不怎么好?
“有问题吗?”
长缨看着陈秘书,“如果不愿意干的话现在跟我说。”
实际上,她没有留下半点余地。
这不是私底下说话,问他乐意不乐意。
在乔国华家,自己答应与否这事很快就能传出去。
不答应得罪了顶头上司,虽然不见得会跟领导离心离德,但总归不好。
而答应下来,那就是把这烫手的山芋往自己怀里揣。
是带着这穷得什么都没有的红旗公社走出一条新路子来,还是自己也沉沦到这泥潭里?
就连他本人都没什么信心。
迎上那双眼睛,陈秘书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要平和许多,“我没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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