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岩廷被宋挽的天真戳得心有点痒,低笑道:“在你心里,好人的门槛似乎有点低。”
宋挽说:“我知道,你上过战场杀过人,但你是为了保护昭陵的万里河山和身后的百姓,你手上沾染的杀戮是为了更好的保护。”
顾岩廷头一次觉得这种文绉绉的说话方式其实也不那么令人反感厌恶。
连他满手的血腥都被粉饰得伟大起来了呢。
顾岩廷凑近宋挽,从她柔亮的瞳孔看到自己噙着戏谑笑意的眸,说:“你猜错了,这些人与我只是萍水相逢,我看着他们一是因为我拿着朝廷的俸禄,二是因为道义,我完全没有必要因为他们把自己拉下水。”
顾岩廷的呼吸全喷到宋挽脸上,宋挽下意识的后仰想要退开,腰肢被揽住,顾岩廷继续说:“我之所以会冲出来,只是因为不喜欢我的人沾染别的什么脏东西。”
这话说得好像宋挽只是他的一个物件儿,却只有顾岩廷自己知道,在看到那个染了病的人扑向宋挽的时候,他的心脏揪得有多紧。
他离她太远了,没办法立刻出现在她身边将她护在怀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用他亲手教的招式,干脆利落的解决掉那个人,被溅得一身的血。
他知道那些血很危险,身为校蔚营的统率,他应该马上让人把尸体处理掉,再把宋挽和那些确诊的病人关在一起严加看管。
还有很多很多事等着他处理,但那一刻,他什么都顾不上,只随着自己的心意把那个又娇又怂的小姑娘按进怀里好好护着,不想让她沾染半点血腥。
顾岩廷的语气很自然,没有泄出分毫的情意,宋挽的脸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发热,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推开顾岩廷,说:“请大人恕罪,奴婢不该妄自揣测大人的用意。”
宋挽刻意和顾岩廷保持着距离,顾岩廷偏偏不信邪,抓着她的手说:“躲什么,算命的说,我的命很硬,就你这样的,还克不死我。”
顾岩廷说完还想拉下宋挽蒙面的绢帕,宋挽一慌,说:“不行!”
宋挽的尾音在发颤,顾岩廷的手顿住,宋挽飞快的说:“刀剑无眼,病毒也是不认人的,请大人离奴婢远点,方才奴婢眼睛里进了一滴血。”
宋挽的眸子很漂亮,像一汪清泉,澄澈灵动。
顾岩廷已寻不到任何血腥痕迹,但宋挽的神情严肃,没有丝毫作假。
只是皮肤沾到那个人的血顾岩廷还能抱有侥幸,但血进了眼睛,那就是融进了身体里,顾岩廷没办法再说服自己相信宋挽会平安无事的熬过这一次劫难。
她肯定会染上天花。
而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化解天花。
顾岩廷愣了一会儿,见宋挽把面上的绢帕护得死死的,收回手若无其事的说:“进了血又如何,现在你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吗?”
顾岩廷的语气听不出什么差别,抓着宋挽的手却不断收紧用力,好像一松手宋挽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不见。
宋挽受不住,轻声提醒:“大人,你弄疼我了。”
第152章 要她的血
“挽姐姐。”
张海低低的叫了一声,宋挽冲他笑笑,把睡在一边的蒋蒙扶起来给他喂药。
她眼睛里溅了一滴天花病人的血,几乎是肯定会染上天花的,她索性直接来照顾这些病得最严重的天花病人。
反正顾岩廷答应会帮她照顾好春秀和那个孩子,她如果真的死于天花,也没多大的关系,说不定还能救几条人命,到了下面,宋家祖辈也能原谅她一些。
蒋蒙病得很严重,有好些地方已经溃脓,宋挽把他扶起来后他便皱着眉头喊疼,宋挽轻声诱哄:“小蒙,张嘴喝药,喝了药就会好起来的。”
张海跟着劝说:“小蒙,听挽姐姐的话,你不是说还想跟我一起捉萤火虫吗?我知道有个地方有好多好多萤火虫。”
张海说着哽咽起来,旁边有个男人懒洋洋的嗤笑道:“马上都要死了,还说这种鬼话骗人呢。”
宋挽看向那人。
那人病得不比蒋蒙轻,没被衣服包裹的地方几乎都长疮溃脓了。
他挑眉看着宋挽,说:“怎么,我马上就要死了,说几句实话都不行?”
他的确是要死了。
宋挽不欲与他起口舌之争,没有反驳,掰开蒋蒙的嘴给他喂药。
张海不服气,大声说:“你胡说,我们不会死,外面有那么多大夫和医女姐姐在想法子熬药,我们肯定会好起来的。”
张海的声音很大,但底气不足,最后一句吼出来明显打着颤。
他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他其实害怕极了。
张海吼完,四周传来高低不一的嗤笑。
笑张海太天真,也笑他们自己命运可悲,患了这么个没法治的病,赖得着谁呢?
这些嗤笑比话语更让人觉得刺耳难听,张海有点慌,拉住宋挽的袖子,正想让宋挽帮他作证说这病能治好,蒋蒙又咳嗽起来。
宋挽把碗递给张海,拍着蒋蒙的背帮他顺气,然而蒋蒙的咳嗽却没平复下来,反而愈演愈烈,最后竟是吐出一口血晕死过去。
“小蒙!”
张海急切的喊了一声,宋挽忙去探他的鼻息,还有气,但气息很微弱。
宋挽抱起蒋蒙往外走,一开始说话那人说:“别白费力气了,这小孩儿的死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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