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山河缓过气来,冲着那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们成天是干什么吃的,营帐是给你们睡觉的地方,你们把这里搞得乌烟瘴气,也不怕自己得病短寿?”
那人看着高大,却是个老实巴交的,听到这话挠了挠头,说:“我们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再说了,营地四周水源少,十天才能洗一回澡,有味道是在所难免的啊。”
周山河还想再骂,卫恒已掀开帐帘,神色如常的走进去,楚清河紧跟在后面,周山河虽然心底十分嫌弃抗拒,也还是强忍着跟进去。
帐子里的士兵没有想到钦差会来这里,全都拘束的站在角落,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营帐里的设施很简单,只有两个大通铺和几床被子,每个士兵有两套换洗的衣物,无一例外,全都乱糟糟的堆在床头。
一目了然。
卫恒看完问那个高个子士兵:“你是什么兵?”
高个子下意识地去看周山河,周山河没好气道:“钦差大人问你话呢,你看我干什么?”
高个子立刻收回目光,说:“回钦差大人,小的是火头兵,每日负责揉面切菜。”
难怪,屋里还有油烟味儿。
卫恒又问:“你刚刚说你们十天才能洗一次澡?水源在什么地方?”
“回大人,水源在离北衡山脚,每日火头营都有专门的士兵去打水。”
从北衡山脚到校尉营,便是骑马来回也要两个时辰,若是靠人走路去打水,来回怎么也要五六个时辰,营里这么多人,光是做饭用水量就很大,更不要说洗澡了。
卫恒点点头,看向周山河问:“周校尉上任这么久,可曾想过要改善这件事?”
周山河当然是没有想过的,他是校尉营最大的官,底下的人十天才能洗一回澡,他却随时都能用水,根本不用担心洗澡的问题。
不过卫恒都这么问了,周山河也不能说实话,只道:“这个问题下官的确有想过,只是远峰郡的气候就是这样,要想解决用水问题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周山河只说难度很高,想要含糊过去,卫恒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周校尉如果真想解决,总归是能想到办法的,是吧?”
周山河不敢反驳,赔着笑点头。
卫恒对那高个士兵说:“我与你换一下,这几日我睡你的床,你去周校尉为我布置的营帐睡。”
高个士兵还没说话,周山河已惊叫出声:“这怎么能行?”
周山河这么一说,高个士兵也连声道:“大人,这样不行的,属下身份低微,怎么能睡大人的床,而且属下的床邋遢的不行,大人肯定睡不好的。”
高个士兵说着红了脸,为自己睡的床如此邋遢感到羞愧。
卫恒不理周山河,看着高个士兵问:“你的床在哪里?”
高个士兵犹豫了下指向左边第二个床。
那床和其他人的一般乱,被褥和床单都成了黑色,所有人都是用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做枕头。
卫恒走到那张床前,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下躺了上去。
棉被挺薄的,躺上去能感受到床板的硬度,有些硌人,但并非不能接受。
卫恒今日穿的官服,内务府用金银双丝绣的活灵活现的飞鱼与脏乱的床铺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根本就是格格不入。
“大人!”
周山河吓了一跳,大声叫着就要把卫恒拉起来,卫恒看向楚清河,问:“楚大人觉得如何?”
楚清河在卫恒旁边那张床上躺下,而后说:“床虽然有点硬,但睡几日也无妨。”
这便是要陪卫恒一起在校尉营住下。
周山河觉得两人都疯了。
但卫恒和楚清河都是铁了心要睡在这里,周山河再拦也无济于事,实在没有办法,周山河咬咬牙说:“既然二位大人非要如此,那下官也陪二位大人一起住这里好了。”
营帐里的味道委实难闻,周山河又说:“这些被子都是他们盖过的,实在有损二位大人的身份,下官让人送两床干净被褥来。”
“周校尉不必麻烦了,”卫恒回绝,坐起身说:“本钦差和楚大人住在这里就行了,周校尉帮忙把跟着我们一起来的那些御林军安置一下,然后按照往常一样,该带兵操练就带兵操练,当我们不存在就好了。”
你们都住进来了,怎么可能当你们不存在?
周山河腹诽,撑着笑说:“卫大人和楚大人都以身作则了,下官怎能当二位不存在,下官还是……”
周山河还是想留下,他不把卫恒和楚清河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一点儿也不安心。
然而周山河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卫恒打断:“周校尉,本钦差不是在跟你商量。”
卫恒的语调仍是柔和的,说话的速度也不急不徐,但这句话一出来,强大的威压便弥漫开来,营帐里的士兵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卫恒盘腿坐在脏兮兮的床上,姿态有些慵懒,但这个时候,谁也无法忽略,他是立下无数战功的镇国公之子,亦是当今太子妃的亲哥哥,更是此次陛下钦点的钦差大臣。
他让周山河按照往常一样练兵,当他和楚清河不存在,不是在和周山河商量,而是命令。
不容拒绝。
周山河额头冒出冷汗,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上位者骨子里的高贵和威严,他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顺从道:“下官谨遵钦差大人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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