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程勉抬起头,指着她挂在门口的食牌,上面有春饼两字,歪着脑袋,口齿清晰地问她,不再纠结小祖宗这个词。
他早早就知道,这个食店,是阿娘给阿姐置办的奁产,将来阿姐出嫁时要带走。所以他总是会说你的食店。
“是呀,立春得吃春饼,待会儿,我和叶大娘择菜的时候,你在桌子上写几张大字。”
祝陈愿不理会他耷拉下来的脸,自顾自拎着一兜子的东西进去,等到祝程勉进来后,半掩上门。
春饼需要的菜蔬,她跟相熟的人家说好了,晚点就送来。
食店进门走出屋檐,就是青砖石铺就的院子,只有石桌石凳,还附带一口井。
后面才是食客吃饭的厅堂,祝陈愿放下东西,挽起宽大袖子,露出里面穿着的窄袖,边弄边跟祝程勉说话。
“勉哥儿,你先自己坐这写大字,我得去里面看看和好的面,晚点叶大娘要是过来,你先请她坐坐。”
她低着头,系上灰扑扑的格纹围布,才迈着轻巧的步伐走到堂屋里,打开两侧房门,迎面是几张摆放整齐的黑漆木桌椅。
后面有张高出餐桌一截的账台,走过账台,掀开一旁的帘子,后头是楼梯,直上二楼的包间。
祝陈愿绕过楼梯,径直打开后面厨房的大门。
昨晚她和阿爹趁夜在这里先和好春饼要用得面,不然等午时再来,面发得不够好,做出来的春饼皮不够有韧劲。
木盆里的面团顺滑柔软,却不成块,会黏手但不会滴落面水。
祝陈愿瞧着就觉得今年的面团,比去年和的要好。
“阿姐,叶大娘和送菜的一起来了。”
厨房的门口探出个小脑袋,是祝程勉扒拉着门框,隔得远远地催祝陈愿出去。
等祝陈愿抱着洗好的竹木盘出去,送菜的伙计已经走了,只有叶大娘坐在那里。
洗干净手后,两人坐在小矮凳上择菜,贺家送来的菜很新鲜,祝陈愿挑拣着眼前的菜,芹芽、蒌蒿、萝卜、韭黄等,一样都没有少。
“叶大娘,刚才我还没发现,今日你带的春幡甚是鲜艳呢。”
祝陈愿偶然间抬头,瞥见叶大娘发髻上簪戴的赤红梅花,将手里地摘掉菜根的蒌蒿放到木盘里,顺势起了个话题。
时下人都爱花,早先春幡还指的春旗,现下倒是指代的簪花。
叶大娘手上动作不停,脸却笑得跟一朵花皱起来似的,“不过是院里的红梅要掉光了,还剩下几朵,摘下来插在头上应应景。
我一老媪戴着也就图一乐,不如小娘子你头上的好看,我瞧着新奇着呢,比面花行儿做得还标志呢。”
她嘴上的好话就跟不要钱一样,倒也不全是奉承,大半都是真心话。
祝陈愿当真是她见过顶好的小娘子,从来没见过哪个小娘子既能识文断字,会算账,还有一身好厨艺。长得也十分标志,笑起来就让人觉得舒服。
“是我阿娘做的,立春没有我喜欢的木樨,她给我绣了几朵。”
立春得戴春幡,陈欢早早给她备下了做好的簪花,祝陈愿今日梳了个双髻,发间是一朵朵小巧的木樨花,点缀在发髻上,看着盈盈动人。
“陈娘子的手可真巧,…”
叶大娘和祝陈愿两人时不时说会儿话,完全没注意旁边石桌上写着写着就犯困的祝程勉,毛笔的墨水都蹦到脸上,他还半眯着眼睛。
直到被祝陈愿叫醒,满地的菜已经收拾好。
“可快去擦擦你的脸,不过写了几个字,竟还睡着了。”
祝陈愿探头瞧着纸上几个凝结成墨的大字,万千的话都哽在喉咙口,轻叹了声,只叫他去擦脸。
到了厨房里,她从水桶中舀了一勺水,倒在盆里,忍着冰凉刺骨,细细地揉搓着手指。叶大娘帮着她生火,锅里放水,竹屉一个个笼上去,每屉都放了处理好的蔬菜。
洗干净脸的祝程勉守着一个炉子,上面摆着饼鏊,水在鏊面滋滋作响。
祝陈愿搬来木盆,坐在矮凳上,用手在盆里的面团上沾取一团,抖面,在饼鏊上按面,沾皮,一气呵成,完整的春饼皮用竹片挑着放到瓷盘里。
祝程勉一眼瞟去,盘里的春饼皮薄的连盘里的花纹都清晰可见,饼边光滑而不见缺口。
一张张的饼皮摞上去,完美重合,竟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阿姐,你好生厉害,怎么能做到每张都能一样呢?”
祝程勉惊叹地发问,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震惊。
“手熟罢了,一件事,做好了一次,和做好了一千次是不同的。”
祝陈愿说话的时候很注意,总是侧过头,怕自己的唾沫喷到春饼上。
饼皮烙得快,一盆烙完,春饼需要的配菜,也可出锅。但烙好的春饼皮还得重新取一遍,不然会粘连。
春日春盘细生菜,原本只是生的菜,切细丝拌好就成,她刚开食店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可众口难调,她今年就备下生菜和蒸熟的菜让人自选。
撒上点盐、白糖和醋,抓拌均匀。
等食客来的工夫,几人在厨房里先吃了几个春饼,除了祝陈愿自己,其余两人只会点头说好吃。
匆匆从书铺赶回来的祝清和,还没喘匀气,就说道:“常员外和黄屠夫来了,本是不用你的,黄屠还带了样东西来,我瞧着是个活物,说是当面送你。岁岁,你和我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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