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巧手垂头喃喃道谢,根本不敢看祝陈愿的脸,等她走后,木呆呆地夹起块素油饼,咬开是萝卜馅的,还有旁边放的肉咸豉,味道很香。
可她却死死咬住嘴唇,这些都是她女儿最喜欢吃的,每隔几天就会央求着她做一次,她女儿最喜欢的就是将肉咸豉塞到素油饼里头,咬上一大口,然后再喝一口白粥。
就会美得眯起眼睛,转头笑眯眯地扑到她怀里,跟她说:“阿娘,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肉咸豉就应该跟素油饼一起吃,不油腻又有肉味,真的很好吃。”
可是,谁让她命不好呢。
女儿和官人相继因病去世,旁人都在背后里说她,克夫又克女,要是离她太近,指不定会出点事情,没有人帮她,全都拿那种异样的眼神看她,好像她是个瘟星。
不过才一个月,她就瘦脱相了,从原本脸颊丰盈有肉的女人到了现在的鬼样子,人也越发刻薄泼辣起来。
明明以前她不是这样的,虽然不算爱笑,在坊巷里头人缘还不错。
今日是她女儿的忌日,张巧手本来想在今日走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可尝到熟悉肉咸豉和素油饼的味道,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到饭碗里。
瘫坐在椅上,满脑子都是她女儿临终前的话,“阿娘,阿娘,你要好好活着。”
活着…,阿巧,阿娘活着好难。
张巧手吃完全部东西,迎风出去后,在街上狂奔,后面跪坐在女儿的坟前,在不远处埋下了一包毒药。
她不想死了,可能是肉咸豉和素油饼还有白粥太好吃了,让她的孩子念念不忘,让她也对世间有了丝挂念。
人世间的悲伤欢喜并不相通。
至少祝陈愿全然不知道,张娘子是有想过将那间铺子的地契给她的,也不知道最终她放弃了自杀的念头。
照旧开店,送客迎来往去,关门前想到张娘子难看的脸色,和祝程勉逛到酱菜铺子前瞅了一眼,张娘子正跪坐在店里拿巾子擦地。
她放下心来,两人晃悠在夜市中,给茅十八选生辰礼物。
街边的摊子多得一眼望不到头,大多都是卖吃的,卖鱼肉干的小贩和卖抹脏的紧挨在一起,卖红丝旁的则是辣脚子摊子,
批切羊头的惯常爱挤在生煎羊肥肠的旁边,两者味道叠加,直接香得人走不动道来。
灯笼高高悬挂在顶上,人来人往,冬日卖的东西还不算多,时令菜蔬少。
要是夏日来这条街上,油烟气熏得连蚊子都没有,卖麻腐、细粉素签、沙糖冰雪冷丸子、水晶皂儿一出来,热闹得从戌时起一直到五更天,人比着人才少点。
明明姐弟两是吃饱了出来逛的,一看到这些小吃又迈不动步子了,祝程勉拉拉祝陈愿的袖子,舔舔嘴巴,“阿姐,要不我们买一份尝尝吧,吃完再去选。”
他都能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属实是招架不住这些小吃的诱惑。
两人最后还是拜倒在一旁烤猪肉皮的摊子上,也只有在春日还没回暖时,才能吃到现烤现卖的猪肉皮。
烤猪肉皮的是对夫妻,男的黑黝,女的黄瘦,烤制猪皮的手艺却是一绝。
猪肉皮得处理的干净,上头不能有一丝毛发,不然要是吃的时候瞧见了,十分败坏兴致。
油在铁盘上滋啦作响,弹射出一星半点的油末,猪肉皮刚挨到上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拿铁架子压在上头,逼出里头的油脂来,猪皮开始默不作声,顺势慢慢收紧。
等到一份猪肉皮烤得差不多,小贩撒上秘制的调料,翻面煎烤,给祝陈愿切成小块,放到瓷盘中。
两人坐在铺子后的椅凳上,祝程勉直接落筷,油亮的猪肉皮还在往下滴油,一进嘴,第一个感觉是烫,再是油液混着调料的味道,猪肉皮烤得很好。
他是个只会吃,却不会说的,让他品尝一样东西,也只会说好吃、很甜、很香。
祝陈愿喜欢吃猪肉皮烤得酥脆的外皮,却不喜欢一□□油的感觉,所以她特意请小贩将猪肉皮压得再紧实点。
再吃油脂会少很多,猪肉皮香脆的口感,里有渗入小贩家传的调料,爆香却不腻味,特别有嚼劲。
一份猪肉皮并不多,两人同吃一份,没多久就吃完了,吃完后嘴唇油腻发亮。
祝陈愿拿帕子擦了擦,继续逛街,按照往年给祝程勉选生辰礼的经验,她给茅十八挑了一套文房四宝。
“阿姐,要不你再给茅十八做盒糕点,他收到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祝程勉的话也不无道理,祝陈愿干脆点头,到人家家里做客,带盒糕点过去还算合适。
东安巷静谧,两人说说笑笑回去,进门后,祝陈愿刚绕过影壁,雪蹄从后头扑过来,没有将爪子放在她的衣裳上,而是狂吐舌头围着两人转圈。
最近一段时间雪蹄都被旁边的梅花嫂子照料着,她大多数时间都在家里,不忍心看雪蹄就这样窝在院子里。
许是想起了当年她家被偷走的小犬,她格外喜欢雪蹄,等晚上陈欢回来后,就将它给牵回来,说什么都不要报酬。
祝陈愿蹲下来摸摸雪蹄的皮毛,牵着它回到厅堂里,还没进去就说道:“阿娘,要不我们聘只猫吧,可以和雪蹄作伴,这样就不用麻烦梅花嫂子了。到时候请她来家里吃顿饭,不然也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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