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说完,庞师傅就拿了一双筷子过来,挨个夹了一点到碗里来,迫不及待那劲,看得米师傅是直摇头。
庞师傅先尝的逡巡鲊,刚才炒的时候,那味道一出来,香得人五迷八道的,他完全不嫌烫,一口咬下去,各种调料经过蒸煮,又被爆炒,一进嘴全都奔到舌尖上,急得庞师傅赶紧咀嚼,细细品尝。
马芹鲜嫩无渣,姜丝和橘叶的那股味全都融到肉里头去了,米粉让猪肉变得滑嫩起来,轻轻一咬,肉就断在齿间,笋皮的香气淡,却全都在肉上,这一口,美得庞师傅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眯成一条缝。
回味完后,根本不敢开口说话,怕嘴里的香味全跑出去,他闭紧嘴巴,忙夹下一道菜——假沙鳝。
上头的纹理精致而复杂,配上些葱绿的芫荽和棕黑的木耳,让人眼前一亮,庞师傅直接夹一个,用嘴巴包住,肉片又嫩又薄,芫荽的略带些刺激的香气,木耳的爽脆,他是尝完了还想再尝下一个。
不过他也知道不能再吃了,干脆地夹起一片切好的琉璃肺,脏器庞师傅吃得少,因为他总感觉洗得不干净,烧出来也不好吃。
可这是他看着祝陈愿煮的,一看到放了那么多的东西进去,哪里还管脏不脏,直接夹起来,琉璃肺软却有韧劲,里头的味道十分丰富,有姜汁的辛辣,酒香气、薄荷叶的凉意、白蜜的香甜,以及一些藏在肉里头的,全部混起来居然不让人觉得难吃,反而让这琉璃肺别有一番风味。
庞师傅吃了这一小碗的菜,是真心佩服起祝陈愿来,年纪轻轻手艺就这么好,不像他,活了大半辈子,也就只能在包子蒸饼馒头上玩出花样来。
等他想开口说话,又听外头一阵的喧哗,看到祝陈愿的眼神也一直往外头瞟去,这里大半的菜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拘着个小娘子在厨房里头也没意思。
索性开口说道:“小娘子,现在离吃饭还有些时辰,这些菜全都上锅温着,你要是想去外面看看,可以走这里楼梯上去,去二楼观试。”
他光说不成,还给祝陈愿带路,搞得她只能抛下夏小叶和米师傅,一个人走到楼上去。
从楼梯出来就是回廊,祝陈愿左右看了看,这里只有她在上头,而眺望前方,能很清楚地看到前面空地有块高台,旁边围了一圈人。
高台上坐着四位考官,她猜应该都是礼部派来的官员,既然都上来了,她干脆倚靠在栏杆上,看这场论策。
旁边有人拿着铜锣上来,举起来猛地敲了一下,底下说话的瞬间肃静,只有鸟叫声还能听到。
“下一场,论策,第一个抽到的先行上来,裴恒昭。”
拿铜锣的人,喊了三遍才下去。
祝陈愿听到这名字,脑子里就冒出一句,日出月恒,昭昭之宇。
她将目光投到即将上来的人身上,离得不远,还是能够看清那人的脸。
穿着一身白细布做的斓衫,圆领大袖,下身横襕,腰间系着襞积,整个人身姿如松,走起步来爽朗清举。
等他站到台前,向各考官行礼后,再转回来,抬起头时,祝陈愿隔着一段距离都能看清他的脸,眉目成书,萧萧肃肃。
光是看脸,她好似懂得了什么叫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忍不住再看一眼。
祝陈愿的视线还没有收回去,就发现对面的人也在看她,隔着呼啸而过的风声,在朗朗天地间,两人互相寻到了对方的目光。
不过很快,他就开始望向更远的地方,而祝陈愿的心里总有种怪异感,好像这个郎君认识她。
不过随着考官开始念题,她也没有心思在这上头,反而专心地听。
“论策有题如下:若一地,本山清水秀,近水靠湖,却因遭蝗灾而发生饥荒,百姓流离失所,涌现很多的流民,城内治安不稳,身为太守该如何应对?”
考官将题目读了两遍,点燃香炉里的香,没人说话,静等着台上的裴恒昭发声。
他面上丝毫不见慌张,不过稍稍思索后,就立马出声,声音清透却有力,“此地既有水,则可组织船赛,不光要举办,还要盛大。”
此话一出,不止看台上几位考官皱眉思索,台下也是哗然一片。
管辖境内有流民,不先安抚流民,反而兴师动众举办船赛,这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在这样嘈杂的声音下,裴恒昭淡然开口,“太守理应带头,游往各地观船赛,且将举办船赛的消息传遍整地。并且船赛的时间得长,至春到夏之际才可,船若不够,那就让满城工匠皆来造船。除此之外,还得借灾年工价便宜,鼓动寺庙又或是大富人家大兴土木。一则,举办船赛得用人,二、造船得要人,三、大兴土木用的人则更多。若是流民皆有事可做,有钱可拿,再施赈灾粮,等到安稳下来,即可安排地里栽种,又何愁他们烧杀抢掠、民心不稳。
民有三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尤为饥者最为棘手,所以政之所兴,在顺民心。”
等到他说完,炉中的香刚好燃尽,而底下的人鸦雀无声,几位考官低声交谈。
这样的观点与他们的思想是有相违背的。
作者有话说:
南静言和江渔的感情发展就不再详细描写了,只有一句话,就是能在江湖上混迹多年,又能全身而退的,真的不是什么善茬,虽洁身自好,却不代表这些事情看得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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