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匆匆一瞟后,她却明白了,大抵是怕看到自己这么想要活下去的女儿,最后却还是死在冬季,没能熬来她盼望的春日。
她叹气,又想起昨晚碰到的小乞丐,盯着马车的帘布发呆。
脑中闪过很多的念头,最后却都消散了。
等马车在曲府门前停下,祝陈愿站在门口,有些犹豫,毕竟两人并不算相熟,昨日才初见面,她感觉自己的行为还是有失考虑。
她明明不是这么做事欠考虑的人,可昨日见面后,就莫名生出一股要是不早点将信件交给他,再晚点可能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的念头。
所以她还是来了。
在门口踱步了好久,没等她敲门,倒是先等来了住在边上的米夫人,看见祝陈愿抱着东西站在门口,她赶忙端着食盒过来。
“小娘子,你过来是有事情吗?”
“我,也算是”祝陈愿有些词穷,不知道该如何说,停顿了一会儿才道:“昨日见曲叔好像有些不好,劲头瞧着,”
“瞧着跟温慧之前不想活时一般。”
米夫人坦然地接过话,并不在意谈论到这件事上,只是语气沉重。
她明白曲融为什么不想活,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又无妻女,更别提身体残缺。
“到时东西放下便走吧,他这古怪的脾气,虽不至于冲着我们发,我就怕他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米夫人也并没有多问,只是推开门让她进来,曲融照旧是那般模样,看见两人进来只是微微颔首。
“老曲,今日的饭菜都放在这里了,还有小娘子给你带了一盒东西,你记得看。”
说完,不等祝陈愿开口,便拉着她出去了,两人也不好在这里多待,曲融也不想有旁人在。
他缓慢转头过去,漆黑的盒子在日头下泛着光,闭起眼睛,仰靠在椅背上,并不想多去理会。
可一闭眼就是那盒子的模样,再次睁眼看摆在桌上的盒子,他还是跛脚走过去,打开盒子。
出乎意料的全是信件,曲融心底疑惑,犹豫着还是拆开了一封。
见信安:
以前总听人说,活在世上真难,万般事皆不如意,不如一了百了,尘缘皆断,忧愁全消。
我当时也信以为真,觉得若是过不下去了,就一头扎进水里头,好似一点痛苦都没有。
可等我患了麻风病,身上皮都烂了的时候,我却越发想要活着。
若是能熬过寒冬,那我就能去放园子,等逛完汴京的园子后,就想自己买些种子种点花,等到秋日又能看见花开。
若是要我看见花开时就死去,我还是不甘心,又也不愿意,我没尝过夏日的麻饮,没有玩过流杯曲沼,没有见过今年的新雪。
可是,我还是没有熬过寒冬。
但这些我想做却还未做的事情,总有人会去做。
曲融慢慢皱起眉头,他没有一点表情,只是抖着手,又赶紧拆开了下一封。
想要种满院子的花,希望它能从春开到冬。
想要在新雪时,尝一杯刚酿好的美酒。
想要看日升月落…
所有的信件都被拆开,有些凌乱地一张又一张堆叠在一起,写满了她想做的事情,潦草的字迹中满是对生的渴望。
明明只是墨色,却刺痛了曲融的眼睛。
他将头抵在桌子上,心里有了些触动,好像活着并没有那么不好。
可是,孤身一人活在世上,又有什么乐趣呢。
可那天过后,曲融照旧缩在屋子里,却听米师傅说,近来他开始种花了。
而之前碰到的小乞丐,祝陈愿也没有再见过。
日子就在晴天、雨天又或是阴天中,交换着过去一天又一天,毫无波澜又平静美好。
祝陈愿望着灰蒙蒙的天色,趁春笋还有几日可吃,今日她准备做山家三脆和撒拌和菜。
山家三脆得要用春笋、菌菇和枸杞头,春笋只取笋尖,切薄片,菌菇得小,枸杞头要新鲜,这两样洗净,去除根部后。
等锅中的水滚到冒泡,往里头倒几滴油,全部的料都放到水里焯到断生,笋得多煮一会儿,去除涩气,捞起来放到盆里。
祝陈愿往里面加麻油、盐、酱油,一点点的胡椒,抓拌均匀即可。
撒拌和菜则取崧菜、豆芽、水芹全部焯水攥干后,将备好的麻油倒入烧到发红的锅里,一入锅,滋滋作响,麻油的香气经过热意四散开来。
再放一点花椒,沸腾的油淹没了花椒,带来些许辛辣气,盛出放到碗里,放少许白糖、酱油和醋,拌匀后淋到菜里。
味道好久才从缝隙中四散开来,等她全部弄好后没多久,在外头打扫的叶大娘就过来喊道:“外头有个小娘子来了,是个熟面孔,不过我不知道她叫什么。”
祝陈愿闻言解开围布,出去后就看到坐在边上的茅霜降。
近来确实有段日子没有见了,眉宇越发英气,面色倒是极好。
“最近难得一见,吃过午食了吗?要不再吃点,今日做了山家三脆和撒拌和菜。”
本来茅霜降想拒绝的,结果话还没出口,先点了头,最后想说的话都吞到了肚子里头。
看着眼前的两盘菜,她就客气了几句,夹起一筷子山家三脆,笋很脆,虽然没有煮到熟透,却没有苦意和酸涩气,这个时候的菌蘑刚从地里头冒出来没多久,正是嫩的时候,吃着绵软又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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