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连路赶来很是辛苦吧,早食可吃了没有,要是没吃,我去给你拿一点。”
祝陈愿摆手,“吃过了来的,不用忙活,你现在顾好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行。”
南静言事到如今才有些羞涩的感觉,低头浅笑。
“这屋子还挺好的,是专门腾出来的吗?”
她环视这房间,顺嘴问了一句。
“是大娘空置的,又收拾了出来,想当年这是我跟和光的”
房间,后面的两个字,南静言没有说出来,只是咬住嘴唇,她最近高兴又难过,难过在白和光不会来看她的大好日子,而南静言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平安到了塞北。
从姐妹到陌路,这是南静言一辈子的隐痛。
她笑,只是眼角都没有笑意,“我以前总觉得和光不是真的怀念慈幼院,不过是一个寄托罢了,可是我来到这里,听见管事大娘说,每年有好几个日子,门口都会有一个布袋,里头全是银钱。她当时不知道是谁那么好心,可是那些日子我一听,不就是我们离开慈幼院、和光生辰和我的生辰吗?”
南静言听到管事大娘说完后,神情恍惚,一直憋到现在,才有了可以为之倾诉的人,她没有哭,只是哀伤,“原来,我才是最傻的人。其实,和光在去塞北之前,先到的杭城,没有想到吧,她还是割舍不下,在房间里睡了一晚,喝了管事大娘烧的粥再走的。现在才明白,她说的是气话。”
说完了以后,南静言又低头绣针线,泪眼模糊,“岁岁,我想,我真的可以放下了。没有我,和光才能过得更好,哪有人想一直活在屈辱中,想被人一直铭记着那段不堪的往事。我不会再去想了,对我对她都是折辱。”
祝陈愿明白,只要到了杭城,到了慈幼院,难过就会扑面而来。
她拍拍南静言哭得颤抖的身子,明白这一次,是真的放下了,不是遗忘,而是藏在心里却不再宣之于口。
在这个充满了光照的屋子里,往事和哀伤像游走的灰尘从缝隙里钻出去,游游荡荡消散在这个世间。
那天之后,南静言就没有再哭过,脸上能看到的都是发自内心的笑意,而祝陈愿偶尔待在慈幼院里,更多的是和祝清和逛杭城的大街小巷,吃了很多的美食,也买了很多的东西。
两人还没逛过瘾,就到了南静言和江渔的大好日子。
慈幼院里到处都是四司六局的人,忙中有序,茶酒司管宾客,客过茶汤、上食、请坐之类的。
为了不让南静言的婚事无人过来,管事大娘不仅请了旁边的邻友,还有惯常买卖的人家,凑齐了好几桌,也不算是太过冷清。
另有厨司的烧宴席、台盘司的出食、管碗碟等,果子局、蜜煎局、菜蔬局、油烛局、香药局、排半局的掌桌椅,将两人的婚事置办得很体面,张红挂彩。
外头忙碌,房间里面,管事大娘请人给南静言上妆,祝陈愿帮忙穿衣。
穿着红绿相交婚服的南静言,挽起高耸的发髻,妆浓而不落俗套,衬得眉眼越发出彩动人。
管事大娘摸摸自己的眼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哽咽的声音都藏在自己肚子里,听到外头越来越急促的乐声,她才拍着南静言的手说道:“好孩子,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要哭,高兴地走,我扶你出去。”
南静言抬头,轻微地上下摇晃,不让自己的眼泪出来,拿扇子遮住自己的脸,祝陈愿扶着她往外走。
外头四司六局的人已经拿酒款待行郎,花红、银碟、利市钱都发过后,就可以出门子了。
江渔骑在高头大马上,穿着绿衣裳,花幞头,一改往日的冷漠,脸上带笑,看见南静言出来,笑得更加高兴。
不管世俗,从马上翻下来,将南静言扶进轿子里头,看得外头的行人俱都大笑起来,并无恶意。
羞得南静言赶紧放下帘布,催促江渔赶紧回到马上去。
等到利市钱红、撒谷豆完成后,轿子缓缓升起,往江渔在杭城买的一处小院子走去,商队还算挣钱,且他又无别的嗜好,倒是攒了一笔小钱。
等轿子停在房子外头,祝陈愿扶着她下来,从青毡花席上跳过马鞍,在草和秤上跳过去,直到坐到床边上。
南静言紧张地拽住祝陈愿的手,她现在说不出一句话来,可礼官来了。
祝陈愿不能待在这里,她说道:“静言,要行礼了,我得走了,你以后要好好过日子,等回到汴京我再给你夫妻两个做东。”
南静言闻言怔然,缓缓松开她的手,细小的声音从盖子底下传出来,“会好好的。”
从房里退出来,江渔正进去,她一直站在外头,里头传来礼官高昂的声音,直到一句“礼成。”
她才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
以后那条崎岖又遍布荆棘的小路上,总算不再是一个人踽踽独行。
南静言婚后会留在杭城几个月,再返回汴京,而祝陈愿则得赶当日的船赶回去,她在杭城耽误的时间太久了。
海船已经停在岸边,两人往上边运东西,昏暗中祝陈愿好似看到了什么东西,猫着身子钻到了船舱里。
下意识眨眨眼睛,再看却什么都没有,她以为是近来认床没有睡好导致的,也就没多想。
等东西全部都搬到了船舱中,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船只快速驶出杭城的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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