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棉运到江南后,一两售价五千五百文,而且没有还价的余地,所有的棉花都是这个价格。”
纪彬震惊地看向焦家主,给了眼前四五岁的小姑娘几个馒头,还有一包米面,这才道:“怎么会有这样高的价格,按理说如果想要把汴京棉全部卖完,价格应该在两千五百文到三千五百文中间最合适啊。”
焦家主点头:“是啊,五千五百文一两的棉花,买得起的人家只会更少,就算江南奢靡之风甚行,也不可能家家户户倾家荡产买棉花吧。”
其实说白了,整个南军国繁华的地方并不多,如果定价过贵,自然有人买得起,可销售的数量就会少。
如果定价便宜,那大家又会哄抢,对卖家来说不合适。
只有定价适中,才能挣好手里钱不说,还能把百万斤棉花销售一空。
这是最优解,也是最符合常理的办法。
按照五千五百文一两的定价,只怕是江南那边也只能吃下四五十万斤。
毕竟纪彬他们送过去十几万斤,宿勤郡周家送过去三十万斤。
加起来消化高价百万斤棉花,已经是江南足够富庶了。
可这样一来,这些汴京棉就会被剩下两百多万斤,再分散到全国各地,以五千五百文的价格,能买得起的人也很少。
当初宿勤郡就有棉商出了这个损招,但他没同意,那周家人也没同意。
今日的东西施舍结束,纪彬则在思考这件事。
把棉花单价提高,确实能卖得贵,可东西被剩下那么多,也不见得能多挣钱吧?
等到第二天,纪彬就明白为什么了。
扬州徐三公子送来信,他在江南之处无人能讲,只好写信给纪彬,诉说心中苦闷。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在纪彬他们走了之后,汴京棉就陆陆续续到了江南一带。
大家都以为这汴京棉会便宜,许多人家已经准备好购买了。
估算的价格也在两千三千,不超过四千的价格。
这种情况下,不少人家都能买几两做个棉衣也行,自己不穿,给家中孩童也是好的。
可汴京棉去了之后,全都是一口价五千五百文,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当然还有买家,只是那些本就凑钱真正想御寒的人,此时望而却步了。
毕竟直接价格比想象中直接翻倍,那就有些不划算。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
江南一带竟然横出乱象,先是楚馆一个花状元,也就是花魁,言必称棉花绝妙。
有这样的人物带动,再有几家年轻公子为棉花吟诗作赋,好像出来聚会不穿件棉衣就是不够风流。
这样斗富夸奇的风气迅速蔓延,有些人家为了虚荣可以不买粮食,也要买件棉衣。
似乎所有风气都裹挟着人们必须买棉。
就连扬州徐三公子这样的顶级豪门都忍不住给纪彬写信:“浪荡子弟效仿,好标榜身份。”
“有家人聘妾,地上铺以棉花,屋内卧榻小凳全是棉花被褥,竟然被标以风流。”
“滥觞。”
“恶俗。”
最后四个字足以见徐三公子对此风气鄙夷,但看得出来这种风气极为盛行。
当然信里也说,他家赶在头一茬买的棉花价格,竟然跟后面大家棉花价格一样,他跟苏州的顾八公子被家中族老夸了又夸。
还说明年有好差事给他们。
这也算一桩好事吧。
收起信,纪彬算是明白,为什么汴京棉敢卖这样贵,估计这些招数早就想好了。
原本好好的一件事,为了多赚钱就变得这样恶心。
这不就是把原本应该降低的价格强行升高,让富家人买也就算了,那些普通人为什么要跟着这趟所谓流行。
不过普通人也是最容易被带动的。
在纪彬之前的古代,也有这种事情发生,明末苏杭喜爱建院子,普通人就算建不起那样漂亮的院子,也要花上千两盖个奢靡的两三间屋子。
跟风这种事确实很可怕。
就说有人为了买棉花卖儿卖女,纪彬都是信的。
纪彬收起信,果然奸商在哪都是奸商。
汴京这些种棉的人家,估计早就商议好了,纪彬让焦家的焦十五焦十六去打听一下,他们那两家,跟其他八家不是不和吗。
看看这其中的价格如何。
等消息传过来,已经是十二月二十九下午。
这两家种棉田地都不算多,影响不了其他八家的价格,更没卖到江南,所以对那边的事也不了解。
如今汴京棉价在三千文一两左右,还是他们低价卖棉花拉下来的。
也就是说,那八家人不仅搅乱江南汴京中的棉花价格,甚至把全国棉价都上升一个档次。
纪彬稍稍摇头。
为了赚钱,真的脸都不要了。
焦家倒是对这不太感兴趣,他家所在的鲁地棉价在他们手中,也不会受外面的影响,更不会像这样恶意抬价。
纪彬对他们割富人韭菜没什么感觉,只是影响到下面百姓穿衣吃饭,就真不是东西了。
希望明年的棉价会降下来吧。
至少他不会卖那么高的价。
不过谁又知道明年会怎么样。
纪彬收拾好心情,不过别人怎么样,他还要过日子啊,引娘还在家里等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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