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竹屋前还有竹子铺成的小廊,无论阴雨天晴都能在这坐下,窗户开在东侧,阳光正好直入。
书房的窗户比起居小些,上面还挂着遮光的青幔,应当最适合读书。
好个竹屋啊,设计之人的巧思都在里面。
书房里还有声音响动,就听到一个年轻人似乎在摆放东西,动作都很利落。
刘冬听到推门声,立刻走出来,见到是纪彬柴力,立刻惊喜道:“东家,你这么快就来了。”
纪彬笑:“嗯,比想象中要快很多。”
刘冬跟着憨笑:“幸好我们收拾得快,您看看怎么样,我按照您说的,没有加什么多余的装饰,一切都是自然为好。”
刘冬自然看到纪彬身边的老者,这话也说得巧妙,就是为纪彬邀功。
果然,老者点头称好:“甚妙,都有些不想走了。”
文人雅客都爱竹,谢阁老自然也不例外。
其实也是纪彬讨巧的做法,他一时间半会也建不好特别漂亮的房子啊,竹屋建起来还快,而且还雅致。
现在又是春夏,最适合不过了。
等到天冷的时候,如果事情还没平,再把谢阁老接到他家的大宅子里,也不耽误事。
谢阁老看了看两间房屋,才知道纪彬都准备了什么。
甚至不少用具,都是上好的,皆是那种不带金银,却又古香的物件,书房桌子上甚至有块徽墨,还有上好的纸笔。
谢阁老笑:“看来我在这,是不会太寂寞了。”
纪彬拱手:“此地偏远,也只能在物件上尽心了。”
见两人聊天,柴力跟刘冬默契离开,只留这位老者跟纪彬留在书房里。
谢阁老看着纪彬,做了个长揖,纪彬连忙去拦:“谢阁老,您是尊者,该我拜您的。”
“这一拜是定然的,贤者救我于盐场,又来这竹屋,你定然受得起。”谢阁老还是把这个长揖做完,纪彬也算松口气。
纵然他不在意这些礼节,救人也只是他想救而已,但得到真心实意的感谢,还是让人开怀的。
这个长揖让两人关系拉近许多,等柴力端着刘冬泡的茶过来,显然要深聊的。
柴力站在书房门口守着,纪彬则道:“我知晓您心中许多疑惑,您直接问吧。”
谢阁老点头,直接问出他的疑惑:“为何救我。”
这是谢阁老心中一直疑惑的事,柴力救他,他可以理解,纪彬为何要救他。
在谢阁老知道的事情里,纪彬不过是柴力的好心东家,做事仁义,人也聪明,却不至于冒死救他。
自己对他并未恩情。
谢阁老见过许多人,也听过很多义士的传说,但真到他身上,这位年长的智者也是有疑惑的。
纪彬拱手:“最开始我也犹豫过。”
这是大实话,在他装作听不懂太子没说完的话那会,他想的只是先回家盖个安稳的宅子,多多的买些地,对自己手下们再好点。
要知道古代的宅子若是盖好了,贼人都闯不进来。
他那地方易守难攻,买上几万斤的粮食放在地窖里,再集结三四十酿酒坊的弟兄们,现在的五六十货郎,自家村子一百多号人。
还有柴力陈乙这样的壮士守卫。
就算禹王太子争权之时出了乱子,他也可保本地平安。
有钱有粮有地有技术,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没问题的。
可这是最后的打算,最不安稳的打算。
等回来看到隔壁的黄家,听到禹王做的恶事,再想想坐船时护卫们夸的清扫水贼,看着邑伊县到自家修的路。
纪彬是记得的,这是谭刺史跟年迈的房知府巡查的结果。
还有一桩桩一件件,他不能忽视,这是谭刺史的手笔,是他必须偿还的恩情。
或许谭刺史为的是黎明百姓,不是为了他一个人。
但好巧,他就是黎明百姓之一。
好巧,他因为谭刺史治下清明才有了发展自家杂货店的机会,也因为太子铲除水贼,让他们通行顺畅,不必损失钱财人命。
即使是这样,太子也不想用这种事为难他一个普通人。
最后就是谢阁老救那个孩子。
纪彬道:“您救那个孩子,让我知道我不得不这么做,若是人人享受了好处,人人再避不出头。那我也不相通,您跟太子为何要帮柴力他们,谭刺史为什么要帮我们这种普通人。”
谢阁老目光柔和,开口道:“至仁至善,有勇有谋。”
纪彬被这样的尊者一夸,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立刻摇头:“我做的不过是小事而已,您做的才是大事。”
谢阁老笑:“不过是党争罢了,今日我落败,明日他人落败,只是上去的人不一样,这天就不一样。”
“十七年前,太子殿下写了为政以德四个字,我就知道,他会是个明君。”
等等,十七年前,也就是谢阁老写下那个讥斥太宗跟当今圣人祭文那会?
所以谢阁老一直追随的都是现在的太子,而并非圣人。
纪彬总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大秘密。
至于为政以德,则是论语,为政里面的话,意思是不管圣人还是官员,都要照顾到天下百姓,这样才德行好。
当初还是刚被调任到汴京礼部的谢阁老肯定不像现在这样行事老辣,那篇祭文只怕是他自己都没呈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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