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叫下放?
明明是给了顶好的机会。
同行的传教士跟僧人自然也各有去处。
不过他们走之前,特意找纪彬打了招呼,明显因为纪彬的船只,给他们带来极大震撼,现在看向纪彬满满都是尊敬。
可纪彬此时却差点打哈欠,因为小会上争执的内容,他早就知道了。
圣人写信的时候都说过,这些人吵得实在厉害,让人头疼。
确实挺头疼的。
赞同出海的官员,跟不赞同出海的官员,吵了一阵后,同时看向场面上沉默的三人。
圣人,谢阁老,还有纪彬,全都是一言不发。
圣人谢阁老,他们都已经习惯了,纪彬怎么也不说话?
赞同出海的官员率先开口:“纪先生,您觉得是,应不应该出海?”
纪彬突然被点名,开口道:“应该。”
他肯定是这个回答,否则到汴京做什么。
不就是这边吵得太厉害,需要一个外力。
反对出海的官员看向纪彬的时候表情复杂。
一方面他们反对出海,因为这是本朝先祖的命令,而且出海事情太多,容易招惹海外番邦,边民非常难管理。
说白了,他们只想愚民,大家日子过得还行就可以了,如果让百姓们可以出海,那心思活络,就不好管理了。
所以纪彬弄出来蒸汽船,让出海又被提起,让他们很不爽。
但另一方面又知道,蒸汽船却是好东西,最近梦华号就在汴京,他们也都试过。
那船真气派,简直是无敌的存在。
可真的出海了,岂不是增加了治理百姓的难度?
这个想法在古代很多王朝都存在。
那就是百姓们越笨,越好管理,越好糊弄,最好目不识丁,不要懂太多知识。
就跟兴华府当初那些盐工们一样,他们就很好糊弄,因为他们从小就在盐场长大,从小就不知道反抗。
反而是柳家小公子柳卫宏是明白的,因为他有知识有文化,知道这样的乱象是不对的,所以想着反抗。
大多数统治者,希望百姓们都是前者,都是愚民,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也好管理。
但开放海禁,势必会开阔更多人的眼界,于是百姓们就不好管理了,因为他们不再愚昧,不再坐井观天。
可一旦如此,百姓们想法多了,就会生乱,多出几个柳卫宏,估计兴华府不等朝廷收拾,自己就想反了。
对百姓们来说,自然是好事,对上面的人来讲,未必不错。
反对的人当然能不能明说,所以嘴里只念叨着商人逐利,又说着成群分党,奸佞纵生等等。
这种想法有利有弊,但总体来说,弊大于利。
这点纪彬过来人太明白了。
一味闭关锁国,自己把自己的眼界缩小了,错过外面的科技发展,错过外面的工业革命,错过外面文化百花齐放,明明自己的文化可以上去争一争,可以当世界的领头羊。
但就是不去,就是关着门,到最后是什么下场,很多人都知道。
他们不是个边陲小国,是有着纵深,有着资源丰富的大国。
大国无力,迎来的会是下场?
纪彬纵然不太爱参与朝堂之事,可这件事不同。
这件事所有他那个时空同胞心中的痛,若他没本事也就罢了,现在有本事,有能力,自然而然想要改变一点什么。
所以纪彬很坚定地说:“要出海。”
“环球之大,并非只有南军国,海外另一边,也有着不同的文明,不同的文化。”
“兼容并纳,取其长处,难道不好吗?”
说着,纪彬把从船务司带来的一本书拿出来,这是译者跟传教士们翻译出来的其中一本。
“旁的不说,西方对天文历法的计算,就较为精准,若是把西历跟东历结合起来,岂不是更好。”纪彬手里拿着的,便是西学中计算天文历法的好处,还有纪彬研究过古法不同。
一条条十分分明。
从南军国天文学家郭守敬的四丈之表,影符取之等等的方法,对比西法优劣。
到底哪个测历法更准,详细做了说明。
倒不是一味夸赞对方,贬低自己,而是要学以致用,不能妄自尊大,故步自封。
有着谦逊的态度去学习,这才是更强大的表现。
原本抱着高高在上满不在乎的表现,反而是不自信的做法。
两者比较,自然还需要实践证明,可有一种新的思路未尝不可。
纪彬最后道:“若是我们能去大洋彼岸,寻来更多这样的能人异士,书籍文献,岂不是能让南军国更加强盛。”
“圣人都说,学无止境,难道我们就要在南军国这片土地上学习吗,外面的东西照样可以借鉴学习。”
“天之行度多端,而人之智力有限,持寻尺之仪表,仰测苍穹,安能洞悉无遗。”
这句话是用古人的话来解释。
仪器的精准,历法的准确,这对人来说无比重要。
既然外面有更精准的学问,为什么不去求学呢。
当年孔圣人都能舟车游学,那他们为什么不能出海远洋,获取知识?
纪彬这些话并非没人提,但他说出来,竟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而且有事实有依据。
特别是他口中还带着一点奇怪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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