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 与王国的军部相比,作为外围研究员的陈洛几乎不值一提。
不。
一下子从水里扎出来, 她一把抹掉了脸上的水渍, 感觉冰冷的躯体被温热的水流包围, 一点一点缓了过来。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站在军部的对立面, 自然也就不需要在意隶属于军部的陈洛。
毕竟, 不管血色苍穹在里面掺合了多少, 复苏女巫计划明面上的主导者都是军部无疑。
晏菀青还记得陈洛是如何哄着自己签署了实验的志愿书, 也是从那时候她才知道这位在学院里存在感低微的行政老师其实有着不为人知的双重身份——陈洛是军部的秘密研究员, 这才是他作为一名普通人在向导学院立足的根本。
既然陈洛在向导学院混吃混合其实是为了研究, 那么他去哨兵学院任教的深层原因也不言而喻了。
“不过我们还是有一段愉快的相处时光的, 回想起来真是令人怀念,我不得不承认, 那段时间对我而言,仅次于和菀青你一起度过的日子。”
陈洛能和她度过什么日子?
无聊又千篇一律的课堂时光?
当然不,他指的是他们在保密协议的压制下不能说出口的实验室相处,那段她被各类药物折磨的不成人形的不堪过往,她还记得自己是如何被锁在铁椅上痛苦挣扎的,也记得精神图景被一寸一寸分解摧毁的恐慌是如何一点点深入骨髓的, 更记得每次视野模糊之前陈洛那张带着微笑的脸。
“哗啦。”
她抬起了双手,水流顺着手臂淌下,浸泡让指尖泛白,令人不可避免的联想到了实验室里随处可见的苍白色调。
苍白的墙壁、苍白的桌椅、苍白的药物还有研究人员千篇一律的白色外褂,她曾在精神世界无数次模拟过这间位于向导学院地底的秘密场所,仔细挖掘着自己的记忆片段,就连陈洛总是放在房间一角的文件夹都没放过。
哦对,陈洛的文件夹。
她把食指贴上了嘴唇。
那本夹有一号通缉犯旧照的文件夹,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她还默默猜测过她这位总是穿的人模狗样儿的老师是不是个私底下喜欢被御姐穿着高跟鞋鞭挞的变/态。
在她知道房其琛身世之前,所有的线索都零散的铺在地上,可现在……偷偷崇拜着一号通缉犯的研究员、明显接受过秘密实验的哨兵、关系疏远的母子……
晏菀青觉得一条线逐渐将所有人串在了一起,然而起源和去向还是模糊不清。
“不过那也是别人家的事……”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又往水里缩了缩,晃动的水流和微烫的温度带来了危机感与安全感的混合体验,女孩就这么望着带有斑驳水垢的天花板,疲惫逐渐袭上心头,然后在眼皮即将闭上之际,被脑海里响起的声音驱散了睡意。
“怎么?把可爱的小师妹赶上楼,是想跟老师单独相处吗?”
陈洛的语调充满了调侃,晏菀青都能依照他的语气想象出那张欠揍的脸上会挂着何等惹人嫌的笑容。
楼下的对话终于开始了!
一下子从浴缸里坐了起来,她舔了舔嘴唇,感觉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同一时间活了过来,正在七嘴八舌的叫嚣着要改变无聊的现状。
或许军部的秘密实验根本就是直接搞坏了她的脑子,从不稳定的精神图景到极富攻击性的性格,事到如今,她几乎已经记不起参加试验前的自己了。
是安分守己却单单纯纯的乖乖女呢?还是饱尝人情冷暖,认命的同时内心压抑住希冀的傻姑娘呢?
反正不会是眼下水面上倒映出来的疯女人。
她伸出右手摸了摸嘴角,那里正咧开了一个充满神经质的笑容。
“砰!”
房其琛将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放到了贫嘴的陈洛面前,随手拉开椅子就坐在了他的对面。
青年此时还穿着湿透了的衣物,只是解开了衬衣的几颗扣子,露出了一大片白皙的胸膛。
“啊,这世上再也没有比雨天喝一杯热茶更惬意的事情了,”没有计较他粗鲁的举动,男人端起茶杯,袅袅的热气模糊了镜片,“当然,如果有点心就更……”
“别得寸进尺。”拎着茶壶跟过来的阮钰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阮中尉总是对我有特别大的敌意,”夸张的叹口气,陈洛假惺惺的说道,“其实我一直都是个好人呢。”
“没有好人会为军部卖命,”房其琛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也不会有好人会卡着西区偷袭264号通缉犯的空档出现在这里。”
“你这么说我可不同意,”陈洛笑着晃了晃杯子里的茶汤,“照你这么说,血色苍穹就是圣人的聚集地了。”
房其琛靠在座椅的后背上,冷脸瞧着他。
“不过也正是托了264号的福,我才能这么顺利的潜进来,黑街这几年对王国越来越警惕,可不是一个好的征兆啊。”
他这么说着,从西装的内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发梢上的水雾。
“好在,这颗梗在王国心口的毒瘤很快就要消失了。”
躲在吧台下面的小浣熊闻言一下子抱住了自己蓬松的尾巴,嘴巴张大摆出了一个“O”字,还不忘警惕的向前迈了几步。
“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陈洛!”阮钰铭赶在房其琛前面开了口,“黑街充满了不确定性,我们彼此要最好充足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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