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如此平淡的反应令文森特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但他还是将这句恭维照单全收,“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但公主殿下是王国穹顶上最耀眼的明珠,即便您无缘一窥她的真容,也可以从之后的王族身上拼凑出殿下当年的几分风采。”
这么说着,他走向了另一边的半身像,“请看这里,相信您也认识这位陛下,我们永远的国王,皮特一世。”
晏菀青当然认识他,这幅画被印在历史教材上,每当考试前夕,这张布满雀斑的年轻面庞总会徘徊在每一个学生生不如死的梦境里。
是的,年轻面庞。
在身为国王的叔父被愤怒的民众拖出皇宫活活打死之后,年轻的皮特王子在贵族的胁迫下继承了王位,由于时间紧急,他并没有举行登基仪式,因此直到三天后他于王座上自尽,在王国的史书里,所拥有的正式头衔也仅仅是王子而已,可偏偏也就是这样一个赶鸭子上架的人,守住了皇室最后的骨气。
看着画布上那个身着天鹅绒上衣,罩着豹毛短披风,手持国王权杖的年轻男人,晏菀青很难不去注意他脸上那些被画师真实还原的小雀斑,它们令这位短命的国王显得更为青涩,与身上隆重的打扮格格不入。
平心而论,皮特一世的长相只能称得上清秀,绝对算不上令人惊叹的美男子。
“陛下有一对很喜欢的袖扣,可惜殉国那天他没能戴上。”文森特看上去想要抚摸画像的袖子,手指微动又收了回来。
“袖扣”一词把晏菀青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谢天谢地,她还没把自己最初的目的给忘个精光,可惜她已经无法从男人生动的讲述里品出一开始的趣味了。
“身为一名称职的管家,您想必对于主人的喜好了如指掌,”她状似不经意的提起了关心的话题,“说起来,总统阁下也喜欢佩戴袖扣,可见大人物们总是有着相似之处呢。”
“我不得不纠正您的错误,晏少尉,”文森特的视线依然停驻在画像上,“如今所谓的礼仪都是对真正贵族拙劣的模仿,你将二者相提并论的行为是在辱没陛下。”
这句话说得堪称严厉,随后他又缓和了态度,“不过作为阁下的管家我确实力图做到完美,与正装相配的袖扣是必不可少的。”
他说的轻描淡写,出口的话语却像是重锤敲在了晏菀青的头上,在冲击过后的晕眩里,驱散记忆迷雾的最后一块拼图终于嵌进了卡槽。
事发当日清晨发生的一切在向导的脑海里按部就班的重演:她与卢克跟着巴布斯走进了总统府,见到了正在用餐的卡特罗,在简单的交谈后……文森特为大总统戴上了袖扣。
“你跟了我有十年了吧,文森特。”
“再有三天就正好十年了,阁下。”
蓝宝石袖扣的经手人从一开始就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了她眼前,不带半点遮掩。
晏菀青分辨不出脑海里呈现的画面是来自真实的记忆还是将所有线索拼凑在一起后才诞生的假象,过于活跃的精神力常常会导致向导分不清现实与幻觉,可唯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当敌人肆无忌惮的暴露自己,往往意味着他们已有恃无恐。
“您的反应比我预计的要快,”背对着她的管家说道,“无论在什么年代,跟聪明人打交道都更令人舒心,不是吗?”
晏菀青对此的回答是拔腿就跑,她几乎是撞开的偏厅大门,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蒙头向前冲,然而没跑几步就与一人撞了个满怀,踉跄着跌到了地上。
“抱歉,抱歉。”
同样跌倒在地的男子一边道歉一边爬了起来,看清她的脸后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叫,“晏少尉?”
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马夫伸手将向导拉了起来,他有着一头棕红色的短发,眼睛像翠绿的湖泊,尤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残留着青春期特有的雀斑,只见他磕磕巴巴的说道:“我、我是希沃,送少尉你们来总统府的那个。”
晏菀青顾不上照顾他敏感羞涩的内心,而是直接抓住了青年的肩膀,赶忙问道:“大总统呢?!”
“阁下在书房会见元老院的特使啊,”马夫茫然的看着她,“我劝你还是不要打扰……喂!”
没有理会他的好心劝告,晏菀青在辨认出书房的位置后就把他甩在了身后,希沃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伸出的手臂只好收了回来,嘴里不禁嘟囔了起来。
“这么急干什么呀,真是的。”
说完他转过身,不紧不慢的走到偏厅那扇未合拢的门前,正好看到了站在厅室中央的文森特。
“文森特叔叔!”
青年的表情一下子就明朗了起来,他大步走入偏厅,同样停在了皮特的画面前面。
“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我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呢。”他的语气像是抱怨又像是在撒娇。
“因为在逃亡的过程中,王室尊贵的血液无可避免的被其他卑贱的血统所污染了啊,”文森特冷静的说道,“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看看您的发色和眼睛,那都是王权的象征。”
希沃闻言还真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齐耳短发,看着画中人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慢慢的绽开了一个笑容。
“元老院那边已经给了我答复,”他的语气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傲慢,“那群六神无主的可怜人对于我愿意拯救他们于水火感恩戴德,为表忠心,他们奉上了守备军的指挥权,那群温顺的羔羊会在不久之后包围这里,确保它真正的主人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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