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订了包厢,”兄妹中的哥哥如此说道,他穿着黑色外套,头戴一顶同色的圆领帽,眼下透着明显的青色,看上去充满了忧郁,像所有的贵族那样,说起话来会故意拖着慢吞吞的长腔,仿佛离开了这讨人厌的强调就不会说话一样,“这是我们的票。”
列车员微笑着接过他递过来的车票和通行证,目光扫过姓名那一栏,果然不出所料,男人的证件上特意标注出了他所拥有的爵位——这是一名男爵。
其实真正有地位的贵族是不会来乘坐火车这种嘈杂又拥挤的公共交通工具,然而价值不菲的蒸汽车又并非小门小户所能负担,因此愿意来订上一个包厢的小贵族倒是相当常见。
自以为疑问得到了完美的解答,列车员又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女子,与顶多称得上清秀的兄长不同,妹妹到是一名实打实的秀丽佳人,可惜就是有点太过羞涩,一直在往男爵身后躲。
两兄妹并不怎么相像,可能是一个像父亲,另一个像母亲吧。
柔弱的贵族小姐。
列车员不动声色的在内心感叹,不由得想起了远在家乡的初恋,那是主人家的幺女,也是这样腼腆羞涩……
“快一点吧!”
不耐烦的催促打断了列车员对懵懂青春的怀缅,只见排在最后的壮硕男子急躁的踹了一脚护栏,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都几点了!老子急着上床睡觉,检个票还磨磨叽叽的!”
他的反应列车员再熟悉不过,这些四处跑商的暴发户是午夜列车的常客,他们粗鲁又低俗,没有丝毫品味可言,信奉着金钱至上,认为所有的地位和尊重都可以通过交易买到……
心里不屑的撇撇嘴,列车员维持着表面上的微笑,正想要出言安抚,就听到身前男爵略带不满的声音响起,“没有人教过你——在女士面前要轻声细语吗?”
这么说着,他伸手轻轻揽了一下妹妹的肩膀,“舍妹向来受不了这种嘈杂,她自出生以来就受尽呵护,和你这种粗鲁的平民可不一样!”
“哈?”强壮的暴发户不甘示弱的发出了一声冷嘲,“一个徒有头衔的三流贵族在说什么大话?如果当真有那么高贵,你那风一吹就能倒的病秧子妹妹会跟我这样粗鲁的平民挤一辆车?”
说完他不耐烦的把男爵兄妹推到了一边,“闪开,闪开,老子的时间宝贵的很!”
“你!”大概是从没被愚民如此无礼的对待,男爵气的脸色煞白。
“我什么我!”暴发户撸起袖子露出里面壮硕的肌肉,“就你这柔弱的小身板,我是你老婆都要给你搞几顶绿帽子戴戴!”
这句话就太扎心了,列车员眼睁睁的看着男爵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恼怒愤恨之余还流露出了几分惊慌和痛苦,心中不由一动,心想难不成话真让这个大老粗说中了,眼前的小白脸贵族真的头顶发绿?
“……哥哥,”就在气氛越来越古怪的时候,躲在兄长身后许久的妹妹开了口,声音软软糯糯,就像她本人那样又甜又柔,“我累了,咱们去车厢吧。”
“什么?哦,好……”前一秒还在咬牙切齿的男爵神情恍惚了一下才听清妹妹说了什么,然后就踩着对方递过来□□下了台阶,“走,咱们这就走,平民身上散发的臭气都快熏吐我了。”
说完这句,他便牵着妹妹转身就上了火车,只是那身影落在先入为主的列车员眼里怎么瞧怎么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喝水,喝水。”
一进包厢门,刚才一直拿羽扇遮住半张脸的晏菀青就直奔两张卧铺之间的桌子,将水壶里的温水倒了一杯出来,赶紧递给了游魂版靠在门上的379号哨兵,看着后者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你说……军部那个眼镜男是不是针对我?”缓过了一口气,青年愁眉不展的说道。
晏菀青回想了一下对方那张写有“在结婚前夕被未婚妻无情甩掉的可悲男爵”的人物卡,明智的选择了保持沉默。
也不知道是任务需要还是军部有恶趣味,提供的四个身份均有着非常详尽的性格介绍和人生经历设定,虽然这样极大的增强了身份的可信度,却也造成了很多避免不了的尴尬。
“……你多喝热水。”她最终也只能这么安慰一下。
晏菀青这边不停倒水,379号坐到卧铺上后越想越觉得自己被针对了。
其实这四张人物卡并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而是军部专门给密探使用的傀儡身份,从出生地到成长经历一应俱全,无论谁去查都只能得出“确有其人”的结论,而为了方便坐实人际关系,这些虚拟人物往往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足以互相成为人证。
举个例子,379号扮演的是被未婚妻抛弃的可悲男爵,晏菀青是他“性格内向、体弱多病还弹了一手好钢琴的漂亮妹妹”,卢克就是“出生在兄妹家族领地的暴发户,相当看不惯贵族做派,也不被上流社会接纳”,而原本给房其琛安排的则是“少时曾与妹妹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贵族,男爵未婚妻心中白月光”之流的狗血身份,为的就是营造出一种四人关系错综复杂的感觉。
虚假的故事越曲折狗血,隐藏在其下的真相就越安全。
不过,就算扯了这么多理由,也无法粘合379号碎成了九九八十一块的脆弱玻璃心。
“呜呜呜……”抱着玻璃杯的哨兵发出了呜咽,如果他有耳朵的话,肯定早就耷拉了下来,光从坐在他肩膀上大滴大滴掉眼泪的花栗鼠就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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