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儿在旁附和:“可不嘛,奴婢一想到他,都脊背发凉,听说他在东丘城合临城杀了好多人,尸首堆起来有咱安阳城墙那么高。”
这些事夏莲也略有耳闻:“除了梁城主和梁春山,梁家上下近千人都被他杀了个干净,连府中的仆婢都没逃过,奴婢现在只庆幸从前没太得罪过他。”
薛进屠杀梁家满门,一是为了给他表弟李玉报仇,二是以防留下梁家内应。
打仗就是这样的,今日你心软留一分余地,明日那一分余地就会掉过头来杀你。
“对了小姐!当初薛进在安阳的时候,城主和大少爷二少爷那么折腾他,他会不会怀恨在心啊。”冬儿满脸惊恐,都不敢细想:“他若打进安阳……那城主……”
楚熹把手指从冰水里取出来,很小声的说:“不会吧,我瞧他,心胸没那么窄。”
“这可未必,西丘宁城主待他怎样,病重之时将大权交到他手里,亲子也不过如此了吧,他呢,可曾留情?”
让冬儿这么一说,夏莲也有些瘆得慌:“城主那会,实在没少折腾他,哪怕寻常佃农之子,都要赌几分气,何况他那身份……又是个吃不得半点亏的性子。”
当初老爹嘴上说要历练女婿,实则处处给薛进找麻烦,杂七杂八的苦差事都堆在薛进身上,行径之恶劣,连冬儿和夏莲偶尔都会替薛进打抱不平。
楚熹不放在心上,是因为薛进总在她耳边说“没事”“不累”“这算什么”诸如此类的话,听得多了,就顺理成章当真了。
她自诩还算了解薛进的秉性,可她所了解的薛进,就一定是真的吗。
依夏莲的意思,薛进别有用心,谁知道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楚熹肩负着安阳百姓的命运,到底不敢以管窥天,轻易下定论。
“哎……我困了。”
“小姐今日要沐浴吗?”
“太冷,不想碰水。”
楚熹给手指涂上药膏,没精打采的钻进了被卧里,脚抵着热乎乎的汤婆子,虽心里乱糟糟的,但身上暖和,很快就睡着了。
翌日雨停,起了北风,屋里愈发冷。
楚熹赖到晌午才起身,穿上那件月白小袄,披上白狐狸毛的斗篷,又蹬上了一双厚厚实实的兔绒靴子。
“小姐这是要去哪呀?”
“到街上逛逛,你去不?”
冬儿笑着说:“奴婢就不去啦,左右有仇阳陪着小姐。”
楚熹戴好兜帽,利索的在领口扎了个蝴蝶结:“随你怎么说吧,我都懒得同你费口舌了。”
楚谢联姻作罢后,不是没人来安阳提亲,那不入流的都被老爹挡了回去,稍稍好一些的,楚熹也看不上,待薛军攻占合州,常州岌岌可危,那些贪图安阳火药和粮草的就更不敢来了。
楚熹身边就只有一个仇阳,因此不管楚熹怎么解释,冬儿那一众丫鬟都以为仇阳将是安阳女婿。
对此,楚熹表示,随便吧,看淡了。
出了城主府大门,一路冷冷清清,走到正街上才瞧见人影,不少百姓在外洒扫,拾昨晚冻雨压垮的树枝,见到楚熹纷纷招呼。
“少城主!”“少城主这斗篷真好看呀。”“少城主来吃个包子,刚出锅的!”
“不用不用,我刚吃过啦。”
“这包子可小嘞!吃下去也不占地方!来两个!”
“这包子比我脸都大,哪小嘞……”
安民村的建设从头到尾都是楚熹一力操办,城中百姓去帮忙,老能同她说上话,她也老是那么笑盈盈的,不摆少城主的架子,让人忍不住想亲近,一来二去便混熟了。
如今薛进盘踞在顺清,眼看着就要打到安阳,百姓们难免心中不安,楚熹到街上走一圈,不用做什么,就像平时那样笑一笑,买点好吃的好玩的,百姓们就可以悠哉悠哉的过这一天。
若哪日晨午暮夜皆不见楚熹,安阳城里大街小巷必定门户紧闭。
楚熹自己也明白,要想安阳城照常运转下去,她就得出来稳定民心。
慢慢悠悠的走到城门,远远瞧见仇阳,忙小跑过去,从背后拍他肩膀:“呀!”
“……吓我一跳。”
“没吓到就说没吓到,欸,你现在都免疫了,真没劲。”
仇阳不懂什么叫“免疫”,看楚熹满脸失落,心中有一点点懊恼,他方才确实没反应过来。
楚熹从斗篷里伸出一只手,手里提着油纸包:“给你的。”
“嗯?”
“包子,应该还热乎着,快吃吧。”
“我待会吃,待会有人来替我。”
楚熹这才发觉城门处只有他一人,不禁皱起眉:“干嘛就你自己在这守着啊。”
仇阳道:“天冷得厉害,我们说好三刻钟一轮值,这会刚好轮到我。”
“哦……我还以为他们欺负你呢,没事,你吃的你,我帮你守着。”
“你会吗?”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少瞧不起人了。”
楚熹有心给仇阳展示展示,无奈今日出入的百姓实在很少,仇阳一个包子都吃完了,也没看到人过来,沮丧的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歪过头问:“你最近在书塾学的如何?”
仇阳嘴里塞着包子,很费力的答道:“千字文,都能,认得了。”
“你慢点吃,当心噎着。”楚熹说完,又道:“认字不算难,写字才难呢,我到现在好多字还不会写,就那个琼浆玉液的瓊……哎,等天下太平了,我第一件事就是要弄简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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