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熹自觉她在城楼上行踪隐秘,殊不知廖三在底下看得真真切切,男人堆里钻出个穿粉衣裳的小姑娘,就别提有多明显。
“城内无水,土质松软,可以挖通地道使护城河决堤。”薛进冷静下来,不紧不慢的发号施令:“比起粮草营帐,军中更缺医伤驱疫的草药,慎良,你率五千兵马送伤兵回常德,司其,崔无,你们带人去挖通地道,廖三,你亲自去盯紧安阳城,有什么动静立刻派人来报。”
廖三不喜欢这桩差事。
非常,非常的不喜欢。
安阳城以少胜多,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自然要祭纛犒军,晌午过后便开始在城楼上宰猪杀羊,煮猪肉,蒸羊肉,香味四处弥漫,直往廖三鼻孔里钻,到了夜里,百姓们点天灯祭奠死去的城卫,灿若繁星的天灯从安阳城里升起,说不出的繁华热闹。
廖三咬了一口硬邦邦的干粮,真想再杀上去打一场。
可薛军这一遭折损不少,粮草营帐也被烧了,没有个三五天缓不过来,因此城内正高歌饮酒,大摆庆功宴。
城主府前院,灯火通明,曲乐交加,三五十张大圆桌上满满当当的酒菜,府中仆婢忙得脚不沾地,却各个眉开眼笑。
“少城主!属下敬你一杯!”
“好好。”
楚熹端起小酒杯,撞上陈统领的大海碗,笑容僵涩的一饮而尽。
旁的统领见状纷纷上前,要给楚熹敬酒,他们如今算是同生共死过,多了一层过命交情,故而全然不将楚熹当女子看待。
楚熹身为少城主,面对这些给安阳卖命的城卫,无论如何不能推脱,只好饮了一杯又一杯。
酒是烈酒,辛辣无比,几杯下肚就让楚熹有些脑袋发懵,用不着旁人敬她,她自己主动提杯,显现出几分要耍酒疯的前兆:“来!我,我敬你们!”
统领们劫后余生,正是兴致高涨,自要喝个痛快:“少城主好酒量!”
仇阳空有一颗想阻拦的心,可他已是自顾不暇。
城卫们知晓是他带人偷袭的敌军大营,对他钦佩至极,来敬他酒的也络绎不绝,老爹那边更是如此,饶是老爹酒量不错,也抵不过一波又一波的车轮战,毫无悬念的喝醉了。
虽喝醉了,心里还惦记着楚熹,口齿含糊的吩咐身旁斟酒的婢女:“去,把少城主叫来!”
婢女屈膝应下,款步走到楚熹跟前:“少城主,城主大人有请。”
“城主?城主找我做什么,没看到我这正忙着吗。”
“奴婢也不知,想必有要事商议。”
众统领一听有要事,忙让还想同他们再喝几壶的楚熹过去。
楚熹醉眼朦胧,脚步飘忽的走到老爹跟前,背对着统领们,立时清醒大半:“老爹,你找我何事?”
“嗬,恁是装的啊。”
“按他们这劝酒的法子,就是头牛都得灌倒了,我能不装吗。”
楚熹是装醉,老爹是真醉,他哀叹一声道:“三儿,恁说,西北如今三十万大军,往后可如何才能守住啊。”
“车到山前必有路,怕什么。”
“老爹土埋半截的人了,死也不亏,恁还小呢,还没成婚呢。”
楚熹一看老爹这样,忙转移话题:“对了,昨晚百姓为何会出来救火?”
“啊,说起来此事要多谢祝宜年,是祝宜年让他那个小厮去召集的百姓。”
“先生不愧是先生,”
她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喝彩。
楚熹扭过头,见老二抱着大酒坛咕嘟咕嘟的喝酒,顿时呲牙咧嘴,老二旁边的老大也是同样的表情。
这么一坛子酒下去,还能有命活着吗。
城卫们大力鼓掌,嘶声力竭的喊道:“二公子好样的!”
到底是从薛军手里捡回一条命,楚熹其实很能理解他们此刻的肆意放纵,不过没死在战场上,死在酒桌上,那未免太……
楚熹鼓起勇气,上前解救老二:“诸位!诸位!这么干喝多没劲啊!”
“少城主是想玩行酒令吗,我们都是粗人,没几个会的。”
“我也不比你们细到哪里去。”楚熹接过老二手中的酒坛,笑道:“这样,一人说一条御敌守城的法子,说得好了,各饮一杯,说得不好,自饮三杯,如何啊?”
“好!我先说!”一统领颇为豪迈的拿脚踩着椅子道:“今日薛军攻上东北角,咱们应对不及,只因增援来得太慢,我有一法子,从今往后便以钟楼钟声为号,一声为东,二声为北,三声为西,四声为南,若薛军从东南方攻来,就先敲一声,再敲四声。”
众人齐道:“这法子好!”
“那你们喝酒!”
“喝就喝!”
楚熹原本是为了防止他们玩车轮战,一个劲的灌老大老二,没成想还真有好法子,只得痛苦并快乐的提起杯。
大家都喝,醉也是一块醉。
楚熹的酒量远远比不上这些壮汉,最先败下阵来,打着更衣的旗号躲到偏院。
仇阳不放心她,跟来问:“少城主,你还好吗,我叫人给你煮一碗醒酒汤吧?”
楚熹摇摇头,缓了一会才道:“听说,老爹升你做统领了,恭喜呀,仇统领。”
仇阳笑笑:“多谢少城主。”
楚熹抬手拍拍他的肩:“还是委屈你的,以你的本事,若投身薛军,肯定能做个大将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