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楚熹说,她没有做好准备。
薛进合上眼睛,轻笑一声道:“我没想你这么多,我就想等他长大了,教他骑马射箭,读书习字,带他去泛舟划船,钓鱼打猎,最重要的是……”
薛进一直坚信楚熹腹中是个男孩,楚熹天天被他洗脑,也以为自己怀的是个男孩,不再纠结什么重男轻女:“怎么说一半不说了?”
“楚熹。”
“怎么?”
“楚楚会很喜欢你的,你是这天底下,和他最亲的人,血脉相连的亲人。”
“……”
薛进双目紧闭,细密纤长的睫毛纹丝不动。
那一刻,楚熹终于意识到他为什么做梦都想要一个孩子。
这天底下,芸芸众生,无一人爱薛进。
即便和他血脉相连的李善李琼,心里也只想着为薛元武报仇雪恨,他们爱的始终是薛元武,并非是他薛进。
李善为了复仇,宁肯舍弃自己的亲生儿子,李琼同样如此。
薛进活在这世上的意义便是报杀父之仇,而李玉,那个被严刑拷打一年之久,东丘城墙上坦然赴死的李玉,也同样如此。
李玉,不过是想实现父亲的心愿。
做父母的,未必就爱儿女,可做儿女的,一定无条件爱着父母。
楚熹手轻轻贴在拢起的小腹上,感受着在里面东冲西撞的小家伙,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
她莫名想起自己的爸妈。
楚熹很确定,她倒下之前,心里最后一个念头是爸妈还不知道她有一笔私房钱。
“薛添丁……”
“嗯?”
“咱们明日去寺里求平安符吧,给楚楚求一个。”
“也给你求一个。”
“那就求三个……会不会太贪心?”
“多预备一些香火钱就是了。”
楚熹的眼泪说来就来,说没就没,沉寂多日的心情骤然好转,兴冲冲的扯起薛进:“明日去乌清池采莲子,也叫上老四老五吧。”
薛进仿佛没瞧见她眼角的湿润,笑道:“老五恐怕不会去,他一直看我不顺眼。”
“他就那些崇拜饱读诗书的才子。”
“我也饱读诗书。”
“那你倒是给他露两手啊。”
“我才不。”
“切……光说不练假把式。”
“随你怎么说,躺好,再让我摸一下楚楚。”
……
曹姨娘是真佩服薛进。
自她和薛进提过叫楚熹多出去转转后,楚熹真就又恢复了没有身孕前的性子,每日不是到街上闲逛,就是牵着狗四处溜达,时不时还跑来找窦十一娘,跟窦十一娘学针线活,给肚子里的小娃娃做衣裳。
老爹来她院里就寝时,她忍不住和老爹说了这事,末了还夸:“这姑爷,实在了不得。”
老爹对府里的四个姨娘虽没有男女之情,但相处年头多了,到底有几分亲情,闲来无事也会和曹姨娘聊两句闲话:“哼,薛进那颗心,七曲十八弯,我家三儿啊,这辈子算栽他手里了。”
曹姨娘思及自己说到“一尸两命”时薛进的脸色,笑了:“谁栽谁手里可不一定。”
老爹琢磨不透楚熹,更琢磨不透薛进,他自认是老了,管不了那么多,长叹口气道:“我寻思着,等三儿把我那小孙子生下来,我就在府里哄孙子,这城主之位,也该给三儿了。”
曹姨娘道:“这可不行,老爷还没到颐养天年的岁数呢,怎能事事都推给三姑娘,她肩负着常州,够累了,往后不定什么情形,老爹能替她分担一年,就再分担一年,妾身说这话可绝无半点私心。”
“是啊,三儿是够累的,我如今就盼着薛进能早早打下亳州,好……”老爹生生咽下那句“好消停两年”:““算了,不说了,我一说这话准犯病。”
九月,十月,十一月,一晃之间,秋去冬来。
楚熹今年格外的怕冷,每每出门都要把自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她本就身子重,穿得再多些,简直像个大白熊。
“哎呦呦——”
“慢点!”
薛进一个箭步冲上来,托住她的手,厉声呵道:“疯了!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楚熹险些摔倒,也心有余悸:“踩到颗石子,吓我一跳。”
“慢点慢点。”
“你今日真不去大营了?”
“亳州如今是强弩之末,气力衰竭,不用薛军打过去,他们自己就要分崩离析了。”
楚熹停下脚步,仰起头看薛进:“你的意思是,亳州军要散伙了?”
薛进也低头看楚熹,楚熹的脸比从前圆了不知多少,整个人肉鼓鼓肥嘟嘟的,和“美”这个字一点不搭边,不过薛进瞧着还挺顺眼:“嗯,昨日太川守军已经撤回了太川城。”
“那沂州那边就没给送粮草来?”
“沂州倒是想送,陆广宁在信州吃了一场败仗,丢了将近二十万石粮草,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余地照拂亳州,太川城主就是听见了这风声才撤兵回城的。”
“照这架势,陆广宁不是要完蛋了吗?”
“完蛋不至于,你外祖父家的情形,你也晓得,正内斗呢。”
十月份,晋州传来消息,楚熹那个独掌钟氏一族五十年的外祖父突发急病过世了,他死的太突然,身后事没能交代妥当,钟家嫡系为争权夺利,彻底乱了套,哪里顾得上隔壁信州的陆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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