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熹实在没想到多年未见,李善一开口便向薛进发难,终归于心不忍,刚要为其解围,忽听楚楚软糯糯地唤道:“舅爷好。”
楚楚不认得李善,是听薛进管他叫舅舅,才意识到这个赤面长眉的高大男人是楚熹常说的舅爷。
李善下意识的看向楚楚。
楚楚便从老爹怀中朝他伸出双臂:“要舅爷抱抱。”
李善:“……”
李善不止李玉一个儿子,他在西北也是妻妾成群,儿女众多,可这些年来他的心思都放在薛进和最出类拔萃的李玉身上,对儿女几乎视若无睹。
更别提抱一抱了。
李善迟迟没反应,楚楚小嘴一瘪,欲哭不哭的哼唧:“要舅爷抱呜呜……”
楚楚“呜呜呜”的腔调,和楚熹简直一模一样,比起楚熹的矫揉做作,她那细嫩的小奶音更加惹人怜爱。
老爹心疼坏了,不是好眼色的盯着李善。
因火药交易,李善平日和他这亲家不少来往,很懂老爹眼里的威胁之意,老爹威胁李善,不过是给火药涨价,李善如今囊中略微羞涩,还真怕这威胁。
再看楚熹和薛进,皆一语不发的凝视着他。
李善原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可让楚楚这一哭,那阵马风樯的气势立时被死死压制。
“舅爷……”楚楚吸吸鼻子,抽泣着唤:“抱抱……”
李善握紧手掌,终是将楚楚接了过来。
楚楚一到李善怀里,便环住他的脖颈,严丝合缝的贴在他的肩膀上。
陌生的甜香顷刻涌入李善的鼻息间,李善能清晰的感觉到,小丫头温热的胖手在他后颈处交握。
楚楚,丫头,薛进的女儿,薛元武的孙女,他的外孙女。
李善脑海里乱哄哄的,已然将来意忘到了九霄云外。
楚楚侧脸枕在李善肩上,眼底泪意尽失,只冲着薛进抿嘴窃笑。
薛进恍然回神。
楚楚之所以亲近李善,并非是因血脉相连,而是,见李善要向他发难,故意如此,想要护着他。
老爹那个位置瞧不见楚楚笑,见楚楚和李善这般亲密,心中不免有些吃味,不过楚楚到底是他楚光显的嫡亲孙女,李善,区区舅爷。
老爹岂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人,忙笑道:“好了好了,这天儿怪冷的,府里接风宴早备好了,赶紧都上马车吧,来楚楚,阿爷带你回家喽。”
楚楚犹豫一瞬,扭身向老爹伸出手。
老爹得意的把楚楚接过来。本该如释重负的李善反而有些别扭了。
楚楚又对李善道:“舅爷不和楚楚一起吗。”
老爹眉开眼笑道:“舅爷是骑马来的。”
楚楚晃晃脑袋,脸蛋上的肉都跟着直颤悠:“不,要舅爷一起坐车车。”
李善自是没法子和楚楚一个小孩较劲。
楚熹随薛进钻进另一架马车,终于憋不住笑出声:“哈哈哈哈可太有意思了,薛添丁,瞧见你舅舅那脸色没,真是吃了好大一个瘪。”
薛进微微翘起嘴角,忽然觉得李善特地赶来刁难他,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楚熹自己笑了好半天,冷不丁瞥见浑身冒粉红泡泡的薛进,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
“楚楚还是比较像你。”
“废话,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能不像我吗。”
楚熹说完,想起自己曾经在安阳城楼上也让李善吃过瘪,又咧着嘴笑起来。
车轮滚滚,很快回到那阔别已久的安阳城。
楚熹不由撩开帘子向外张望。如今的安阳城,热闹,繁华,堪比当年的锦绣之都,不,当年的锦绣之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安阳城的百姓,各个丰衣足食,腰包鼓鼓,街上陈旧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贯彻老爹“财不外漏”的理念。
这都要归功于冉冉升起的工人阶级。
老爹敛财的手段是高明,可他那一套略显资本主义,正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楚熹不能让自己的大本营存在祸患,因此明里暗里的推动了“工场”建设。
沂江仍然不能流通货物,可江南四州再也不至于陷入当初的困顿。
就说安阳城吧,战乱最激烈的那一阵子,连闫楼的都险些停摆歇业,完全是靠着旧时的底子勉强硬撑,现今绸缎庄、茶叶铺,医馆、酒肆、粮油米店皆恢复往昔常态,百姓们不管缺什么,上街便能买着。
楚熹心里是真舒坦,这种满足感绝非富可敌国与滔天权势可媲美。
“薛添丁。”
“嗯?”
“你要渡江打沂州,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尽管和我说。”
楚熹原先是打定主意要明哲保身的,总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愿真正站在薛进的阵营里,去得罪北方势力,想着,倘若有朝一日薛军战败,她也好另寻盟友。
但时至今日,她把牌面铺的太大了,丘州、合州、常州、亳州,哪一处都有她倾力打造的安乐窝,一旦薛军兵败,那些如饥似渴的北方势力便会虎扑而来,几口瓜分这块大蛋糕。
楚熹已然不能轻易抽身。
唯有助着薛进,一统辉瑜十二州。
薛进靠在软垫上,轻轻地笑了一声:“我需要的可多。”
“你放心!”楚熹底气十足:“只要我力所能及的,一定不吝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