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他这老毛病又犯了,你说他怎么就不长记性。”
“兴许是连连胜仗冲昏了他的头。”
“连连胜仗。”薛进轻笑一声:“如今打退了不算胜仗,唯有杀尽了才算。”
崔无跟在薛进身边多年,最能揣摩薛进心意:“或打到弹尽粮绝,破釜沉舟那一战。”
“嗯,你来给他回信,叫他不要轻举妄动,稳住士气即可。”
“属下明白。”崔无顿了顿,又道:“仇阳此番连斩帝军将领,在军中声名大噪,长此以往定会名扬辉瑜十二州,倘若他真心追随薛帅倒也罢了,可……不论何时,他终究是少城主的人。”
薛进眼底的精明骤然全退,徒留一种色令智昏的自信满满:“那有什么分别。”
崔无:“……”短暂的无语了一瞬,崔无又说道:“属下以为,总归要有所防范,毕竟少城主这些年,私下里的小动作并不少,这些事,薛帅想必心如明镜。”
薛进重用崔无,除了崔无善谋略通世故,还因崔无只忠心他一人,任凭楚熹洒下多少恩惠,他都不为所动,不像廖三,老憋着劲要把籍贯迁到安阳城,明里暗里的都以楚熹马首是瞻。
但薛进打心眼里觉得,不论忠心他还是忠心楚熹,都没什么分别。
“你不要对她抱有太多偏见,她不看我,还要看楚楚。她只不过是想给自己和楚家留一条后路而已。再者我防范她,你当她察觉不到?没必要为此寒了心,薛军想攻打江北,断不能失了安阳这只臂膀。”
崔无算看出来了,薛进对楚熹是深信不疑的,所以找了各种由头说服他。
可不得不承认,薛进最后这句话极有道理,若没有楚熹和楚光显的大力支持,薛军现下很难与朝廷相抗衡。
“属下明白。”
“明白就好,你去忙吧。”
“是!”
待厅中无人,薛进方才坐到太师椅上,取出怀中的两封家书,原本冰凉的纸张已然被他的体温捂热,柔软的泛着一点潮气。
薛进稍作犹豫,将楚楚那封搁到腿上,先拆开楚熹的看。
楚熹果真给他面子,可谓字字如刀,句句戳心,火药味十足的把这本旧账一翻到底。
薛进不自觉的深吸了口气。
其实他不想和楚熹这么针尖对麦芒,然事已至此,他若不搏出一条道理,楚熹日后定会踩着他的脑袋耀武扬威。
要从何处辩起呢……
薛进这般沉思着,缓缓展开楚楚那封信,“恭奉吾父添丁”六个字一露面,薛进便忍不住笑出声,再往下读,皆是小姑娘日常琐碎趣事。
譬如阿爷前些日子满院泼水,叫她能在府里玩冰车;四叔叔被一群内卫五花大绑关进了房中,她去探望,四叔叔叫她设法偷钥匙,她才不上这个当;二伯母家的小弟弟三岁了还尿床,真是羞羞脸。
信的最后,楚楚似乎想起自己是祝宜年的学生,又一本正经起来。
父独在异乡,儿至为挂怀,愿梦中肋生双翼,一夜远涉千里,好能与父相伴,寥解父之苦闷。
与母共笔,吾父勿念。
薛进看到这里,忽然觉得没必要再和楚熹一争高低,便是让她踩着脑袋耀武扬威又如何呢。
她生下楚楚,她功德无量。
作者有话说:
来了!
第138章
帝军和薛军隔江对峙,从正月初打到了二月中旬,双方皆不少伤亡,安阳一带冰面上大片大片鲜红血迹,已然融入冰水之中,湿淋淋的,又不消散,总是夜里凝聚,白昼化开。
都立春一个多月了,这天儿竟还这么冷。气候有异,令以耕种为生的百姓心中惶惶不安。按照过往经验,每一个极寒冷冬后必有大旱。
“哎,也不知今年收成如何。”
“咱们在安阳府当差,总归不会饿着,何必操这份心。”
安阳府里的仆婢,见识远胜外面寻常百姓,知道的多,思虑的自然也多:“我不是怕旱灾粮草供应不上吗,薛军若败了,恁以为咱们的日子能好过?”
“啧啧,你还不知道吧,北边今年雪灾,死老多人了,据说是上苍降怒,天要亡周,这场仗薛军准是要赢的呀,你就踏踏实实把心放肚子里吧。”
楚熹去找老爹的路上无意听见府里下人的对话,不禁摇头苦笑。
上苍降怒,天要亡周。
这八个大字在寒潮来临的一个月时间内,几乎传遍了辉瑜十二州,和当初陆广宁死后关于陆家种种谣言一样,都是有人在幕后推动。
薛进从谢燕平手里学到了这招,并学以致用,意图搅乱朝廷军心,稳定己方军心。
办法是蠢办法,好用是真好用,在这封建迷信的大环境里,天灾人祸皆成了争权夺利的利器。
来到老爹书房,只见他裹着一身厚实的大氅,正坐在炭炉前暖手,饶是如此也有些瑟瑟,足以说明这天儿究竟多冷。
“老爹,你找我什么事?”
“恁来瞧瞧这个。”
“晋州,舅舅的信?”
“是啊是啊,前些日子恁不托我帮忙找陆家小六吗,我借着送贺礼给恁二舅舅托了信,他帮着找了一个月。”
楚熹忙问:“如何,有消息了吗?”
老爹大笑道:“晋州是钟家的地盘,找个人还不轻而易举,如今陆家小六已经安顿在都督府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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